“这么踹来踹去还是挺累的呢。”陶文昌忍不住说,“要是我一直这么高抬腿,现在已经坐不下了。”
“打得真凶残。”白洋第一次对这项目有了直观感受,“上次是看品势和特技,真看不出来打起来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每个人都……”
说着说着,他忽然停下来,摸了一下膝盖。
“膝盖怎么了?”陶文昌紧张地问,因为白队的膝盖曾经做过手术,“不会是旧伤复发吧?”
白洋忍了忍,装作无事地摇摇头:“没有,旧伤早就不复发了。好好看比赛吧,现在分数都追平了。”
电子计分器上的分数变成了2:2,已经被陈松追平。两边短暂调整后比赛继续,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紧张感堪比银针将选手们刺穿。打到这时候每一秒都十分漫长,要分成八分之一那样去记录,慢慢来,慢慢来。
可是分数和主裁又在催他们,赶紧的,赶紧的。
金丞攥紧了拳头,攥了一把火和汗。30,29,28……倒计时越来越近了,这一局绝对不能维持平局,平了还是自己输。而此时此刻的陈松也没有太好过,他知道金丞为了抢分一定会进攻,他要走的路线就是防守转攻。
一味防守不行,要从刁钻的角度打进去。
太爽了,太特么爽了。陈松又想发出两声狗叫,和于夏阳那一场打得没这么尽兴,金丞总是能带给对手良好的击打体验。他越是不肯服输,不肯服软,人就会生出成千上万吨的施虐欲想要制服他,让他痛哭流涕承认技不如人,让他发颤,下次再碰上都不敢上场。
金丞的那张脸太适合鼻青脸肿,瞪着不甘的眼睛哭一场,哭到鼻子都抽抽。
越倔强的人打起来越有劲儿,陈松在倒计时还剩下10秒时和金丞同时展开了猛攻,他的立体战术再一次展现,两脚就把金丞压到了八角形的犄角旮旯里。
“不好!”唐基德顿时大喊,“他要逼金丞出界!”
出界就会扣分,这就是所谓的“立体”战术,在身体上打击你,在空间上逼迫你。陈松要把金丞逼成无路可逃的小流浪猫,惨兮兮夹着尾巴无处可躲,最后只能趴在地上求饶。金丞的右脚马上就要踩出界,平衡感摇摇欲坠。
陈松要打他出界,他快速分析战局。
劣势是他后一脚就出去了。
但优势是……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了!
同样也是几分之一秒的思考速度,金丞的脑回路完成了“思考”到“落实”的闭环,没有人能追得上顶级运动员的反应。他右脚发力,整个人以左脚、左腿为轴心,笔直修长堪比筷子一样的小腿和刚劲的大腿同时发力,向左前方45度进攻。
右脚跟在水平面上改变了动态,向右用力勾摆,连带着他的小腿和髋关节向右摆动,同样是45度,每一个细节都精确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从小他练习踢靶,师父和师姐帮他拿靶子,就是这样练。
师父总是说,上场就要会骗人,骗对方出招,骗对方露出击打区。但硬本事也要有,骗不出来就硬上,千万别光会骗了。光会骗的人走不长远,咱们和花家不一样,花咏夏就只会骗术。
空气在金丞耳边呼啸,他没骗出来,所以他和陈松硬刚。
使用防转攻的后旋踢就是金丞目前的最优解,而且这个解法陈松也想到了。棋逢对手,不屈为人之下,两个人呼吸之间都用了这一招,身体都变成了旋转的陀螺。在平衡不好的情况下还能用出后旋踢的腿法,金丞并不是盲目傻拼,而是他全然地相信自己的基本功。
一招一式都是基本功组合而成,他不相信耳朵,但相信14年的努力。
时间停止了一秒,倒计时00:02。
金丞的腿率先击中。
倒计时00:00!时间归零!
比赛结束,金丞的右脚跟不仅击中了陈松的头盔还将人勾出了八角形。立体战术有弊端,要逼迫对手出界,自己也会站在界线的附近。武术武学百转千回,千变万化,万变不离其一,一招制敌。将对手打出去就彻底避免了自己的出界,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陈松被他这样一勾,脑袋震动着倒向右侧,脚下往右边移动了一步。
糟了!出界!然而一切都晚了,这一脚收不回来!
比赛时间虽然已经用光,可是裁判仍旧可以判罚,扣分处罚不受限制。计分屏幕从2:2变成了5:2,随后加上旋转技术分,变成了7:2,最后加上了出界扣分,变成了8:2。尘埃落定,一切都结束了。
金丞的两只脚稳稳踩住竞技场,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他还在。
最后站在这里的人是他。下周跟着学校去昆明训练的人也是他。掌声如雷,叫好声不断,他的付出和拼搏得到了回报和肯定!
金丞站在主裁的边上,被主裁判举起了手,宣布他的获胜。随后只听耳边一声狗叫,陈松那王八蛋冲过来就抱他,将人举起来甩。
“我操,我操……你有病吧陈松!你特么是不是有毛病!”金丞知道他这是打疯了。
“你完了!你完了!小王八蛋我以后追着你打!你一定得输给我!”陈松甩着汗珠,可遇不可求的对手难得,恨不得把金丞当溜溜球给甩出去。只是脑袋后头突然阴恻恻的,仿佛被目光给洞穿了,陈松回过头一瞧,呦,那不是首体大的江言嘛。
从“跆协杯”联赛和邀请赛打出名气,然后开始打公开赛。一拉出成绩单来,什么青少年跆拳道锦标赛、联赛、精英赛、友谊赛、全国少年跆拳道锦标赛、U14锦标赛……一溜烟的比赛,大满贯选手。
曾经有人说过,江言这样的人只要没有不可饶恕的错误,哪怕他禁赛了,仍旧会有观众会为他的成绩买单,用耐心等待他的复出。
那叫什么来着……竞技比赛,菜是原罪?这句话虽然中二可确实在。观众最不能忍受的是运动员太弱。
现在这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站在不远处抱臂凝视,陈松看不出来他要干嘛,难道江言也想降级和自己打?首体大是流行减肥吗?
金丞终于从陈松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把护具还给学校就准备去领奖了。没有颁奖仪式,金丞在临时组建的赛委会据点拿了一枚金牌。
他在牌子上哈了一口气,用手指爱惜地擦了擦。其实自己降级打很有优势,腿长就是好,如果不是平衡闹人今天赢得不会太狼狈。
牌子都是体育部临时申请资金再制作,上面没有太过精美的印花,也没有跆拳道动作,只有简简单单一行字“首体大第一届校联赛”。然而金丞还是将它挂在了脖子上,在去昆明之前他还得跑一趟疗养院,把金牌给妈妈。
还要回家一趟,多拿一些衣服。等到回北京就是11月份了,马上就能接上下一轮联赛。
耳边响起了脚步声,金丞回过头一瞧:“周老师好。”
“别老师老师的,怪麻烦。”周木兰摆了摆手,“没打伤吧刚才?”
“没有,哪有那么容易受伤。而且现在我们都有护具。”金丞揉揉胸口,“我师父说,他们年轻的时候还没普及护具,都是动真格。那时候一场比赛下来身上淤青都是东一块、西一块,晚上疼得睡不着,只能互相涂药酒。”
“你师父?是教练还是师父啊?”周木兰递了一瓶水给他。
金丞一想到这是咏夏道馆赞助的饮料就不愿意喝了。“师父,是……特别好的人。”
“他一定对你非常好,教给你不少真本事。”周木兰虽然是个外行,可是看比赛看多了那眼光绝对毒辣,“今天你们都累了,晚上可以去校医楼做复健和保养疗,有针灸和按摩,顺便给你们检查检查。”
金丞摸着金牌抬起小脑瓜,头发都被头盔压瘪了,乖顺地趴在脑袋上,他不解地问:“啊?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