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意识到,那“东西”就站在廊下,站在她的门前。
後背泛起寒意。随即却心中一动。螽羽快步跑到门边,将门栓擡起来——
那不是人。是莫可名状的妖异,被血污染黑的野兽。
一团混杂着淤泥丶血腥的乌云涌入房间,它席卷着夜晚的水汽,穿过她,环绕她,将她席卷着推倒在地。
黑暗里螽羽看不清它的样子,它似乎是人形,却又有着扭曲的极其纤细的脊背,它在挣扎,螽羽抱着它,掌心里抓到潮湿的衣衫布料和一块块黏腻结绺的动物皮毛……
“嘶……啊啊啊……”
温热粘稠的液体滴在螽羽胸口的皮肤上。
“绝不……放过——要报仇,要咬下那皇帝老儿的头——”
这是从野兽利齿中蹦出的嚎叫。
可螽羽还是分辨出了,那就是夫人的声音。
她忍住哽咽,唤道:“太太……”
听到螽羽的声音,听到有人叫她“太太”,它猛地甩甩头颅,毛发炸起丶强撑着支起四肢:“没事,我没事。我……我一定——”
更多腥热的血水喷涌滴落下来,将螽羽半边发鬓浸湿。
螽羽这才意识到那是它吐出的鲜血。
她用力抱住正在扭动挣扎的野兽,在那团震动变化着的躯体上摸到了异样的东西。她颤抖着,竭力扬起头探看——她在它嶙峋崎岖的脊背上看到杆尾绑着符咒的箭矢,看到浇铸着祛魔纹样的长剑,一柄柄深深扎进妖异的血肉中。
“太太!”螽羽不知道眼睛里是否是溅进了血点,泪水开始不受控制地涌流,“太太……太太,蝈蝈扶您到床上去歇息,好吗?”
她撑着这团血肉淤泥般的妖异爬到床上,将它抱在怀里轻抚。
不知过了多久,它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蝈蝈……”它叫她的名字了。
“太太,蝈蝈在这儿。”
“我回来了……我会好的,我很快就会好的。”
“您回来就好,您回来就好!”她落下眼泪。
“等我修养好……我一定能闯进那座皇宫,我要咬掉他们的脑袋,让京城下血雨!是他们害死了佑海,我——”
它咳出血块,锋利的牙齿咔咔震颤着磕碰在一起。
“算了吧,太太!算了!”螽羽紧紧抱住它,“不要再离开我们了——”
“不,不!绝不原谅,绝不原谅!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求求您,太太,螽羽求您,”螽羽已经泪流满面,除了恳求没有别的办法,心中撕裂般的疼痛与不忍,“您想想老爷的孩子!您想想我们的孩子……”
它忽地安静了。
螽羽连忙将自己的小腹朝它贴近,像动物袒露自己最脆弱的肚腹,讨好道:“孩子许久不见主母,今天终于见到了,在我肚子里动呢……”
“呜——”它颤了一下。
螽羽感到它在她怀中变化,逐渐变小,变回了那个她熟悉的女人的身量。
“痛……好痛。”
在娇小单薄的女子身躯上,那些刀剑变得更加触目惊心。
夫人趴在她怀里啜泣。
听到夫人的哭声,螽羽顿时哭得难以自已:“我该怎麽办?太太,我该怎麽做?”
“把这些东西拔掉。”夫人说。又问,“蝈蝈,敢不敢拔?”
螽羽抹掉眼泪,坐起身。
她在黑暗里摸索夫人身上的伤口。她不敢点灯,她知道自己如果在烛光下看清夫人现在的样子,她会什麽也干不了。
伴随每一次呼吸起伏,利刃搅动丶血肉撕裂的声响清晰在耳。
“我会好的。”夫人低声安慰着她,安慰着自己。
她爬到螽羽膝上,将耳朵轻轻贴在螽羽的腹部。
血水浸润了螽羽的亵衣,浸透了她的双腿,浸湿了整张床铺。
螽羽轻轻抚摸丶梳理着夫人散乱的长发,哼起小时候母亲给她唱过的孺子歌。
窗外春雨淋淋。
狐妖倚靠着她,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