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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男孩和他的奶奶会在正月初五左右回岩下村。
它带着四只小妖在山间与那蟒蛇精鏖战三天三夜——
很及时,在初五晚上回了村子。
它一出手,哪有输的道理?
它春风得意,拖着半截蟒蛇回来。是最好的半截,留着脑袋丶牙齿和肺腑,预备回来送给男孩做礼物。它听说过蛇身上有很多的好药材,能卖出“好价钱”。再说,这条蟒蛇这麽大,蛇肉都够吃上好几天!
它才不像那几帮没品味的小妖,生啖蟒蛇血肉。
它要让张佑海把蛇肉切好丶做熟丶调味了盛在属于它的小碟子里,再慢慢享用……想到这,口水都快流下来。
进了院子,它被男孩一把抱住。
“小鹅!呜呜……”男孩红着眼大哭,“我以为你跑丢了,再也不回来了!啊,你怎麽搞的,身上那麽多伤?是被这条蛇咬的?哪来的——菩萨保佑,这麽大的蛇!太危险了!你为什麽要跟它打?”
“阿海,咳咳……是小鹅回来了?”奶奶在屋里问。
“是的!小鹅回来了!”
“回来就好,咳,回来就好……”
男孩搂着它的脖子亲它,轻轻摸它的头,把它摸得舒服得直眯眼:“没事,小鹅,呼呼,吹吹就不痛了,呼……我待会儿给你擦药……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呢!”
男孩已经抱着它说了好多好多话。
这会儿终于把它松开,他蹑手蹑脚走到厨房里,从灰堆里翻出一个小包裹。
它鼻尖一耸,闻到味道了:是烧鹅!
“嘘,这是我偷偷拿的。奶奶不许我拿,说这是不懂礼数……所以我只偷偷包了半只烧鹅。对不起,我没忍住吃了个翅膀……剩下的都给你啦。”
男孩把烧鹅放进它的小陶碟里。
它扑上去啃鹅肉。
咬了几口,却又把头擡起来,用鼻子拱男孩的胳膊,要他去仔细看自己打到的猎物。
“怎麽了,小鹅?我知道了,你想让我夸你,是吗?”男孩笑起来,露出缺了乳齿的牙,“我们家小鹅太厉害,太英勇啦!打得过这麽可怕的大蛇!”
混合着心疼丶骄傲与欣喜,热乎乎地捂着它,比烧鹅还香,比炖鹅还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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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苦的日子里,快乐就像夏夜萤火一样微末零星。
哪怕有了一条威风凛凛丶善通人性的大狗作伴,对于一个在村庄里孤苦无依丶连吃饭治病都成问题的小家来说,也不过是多了几点星光罢了。日月终究照不亮这片黑暗。
它当然并不能真正体会这一点。
它从深林到人世间,只觉得一切都新奇有趣。
它为这个小小的栖身之所也做了不少好事,譬如捉野味来给男孩和老婆婆吃,譬如帮忙采草药丶做家务丶守鸡棚,帮忙修理那些意图欺负孤儿寡母的邻里丶佃户,帮忙在蛮横的村霸丶税吏面前大逞威风……这些都是举爪之劳。
只是,这样平静安宁的生活还是很快结束了,零落到了另一片雪地上:
张佑海十三岁那年,他的奶奶寿终归天。
其实临终前,她已经卧床不起半年,到後来连人都认不出丶话也说不清了。
死的时候并不很安详,似乎身体极其疼痛,最後憋得满脸青紫丶气竭过身。
这是它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人死掉的过程。在山林间,它也遇到过遭遇意外而垂死挣扎丶半死不活的动物,它通常愿意上前给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