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团扇化作白瓷缸,丝丝苏绣勾成的金鱼仿若在水中游嬉。
她忽而想起从前夫人在屋中与老爷玩闹,她在倒影里看见夫人用法术凭空变出花朵和游鱼。
那样的时光似乎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夫人再没有兴致玩那些游戏。
夫人躺在逍遥椅上合着双眼歇息,发出沉沉的叹息:“我真不明白他怎麽情愿受那麽大的委屈……做那麽多的恶事。他活着就是为了这些?……人活着就是为了这些?”
螽羽无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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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螽羽午後睡醒过来,半梦半醒间,听到南南和胡二左在屋外谈天。
胡二管事毕竟是“外男”,很少到後院走动,但螽羽知道南南丶东东同他是“乡亲”,几人来往其实非常亲密。
床边负责给她扇风的姑娘支着头迷迷糊糊打瞌睡,倒茶的姑娘坐在桌边刺绣。
整座院子安静地像在梦里。
她便听到胡二左对南南说:“你说以後,我们干什麽去呢?”
“干什麽去?去哪里?在这里不好吗?”
“很好呀。可是你瞧人间变幻多快,山里的老杏树百岁了还结果子,镇子口去年造牌坊,砍掉了那麽多棵老樟树。”
“反正,我跟着太太就是了。太太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跟着太太总会有好吃的,太太还能让我们大家都住进这麽漂亮舒服的大房子。”
“你怎知太太往後作何打算?其实我们跟随太太到现在,也不过就二三十载光景。”
“你说的我们,原来说的是我和你吗?没有太太?”
“太太修为深厚丶颖悟绝伦,和我们到底是不一样的。”
“你是看到东东丶六右他们接二连三……?我也害怕。可是……”
“我不怨谁,生老病死都是常态,一头栽倒地上摔死了也就是摔死了,人间虽说凶险,可林间的日子也是如此的。从前我们在山间度日,也是一不留神就被石头砸了脑袋,被蛇吞进肚子里。”
“对呀!所以我对现在的日子,是很满意的……”
“我只是觉得从前的日子也很好。如果以後我们一起回山里去,也会过得开心自在。”
“那……说的也是。如果太太也能一起回去那就更好啦。”
“我想太太也会愿意回去的。”
“怎麽了?太太和你说过这事?她怎麽没同我说过?”
“却也没有,太太没同我明白讲过往後的打算。”
“那你怎麽……不过也是了。我还记得从前太太总是很开心的。也不知从什麽时候起,她渐渐不那麽开心了。”
“老爷从前不是对太太说过,我们活着和人活着一样,是一个修得缘法丶祛除孽障的过程……可我发觉似乎在人间待得越久,孽障却越多了。”
“孽障?可到底什麽是孽障呀?”
“孽障是什麽样子,我不知道。我只是看着旁人的样子做猜测——孽障越多,越是疲累衰颓丶目昏耳聩;如此日积月累,恐怕最终就会魂消魄散了。”
“噫!太可怕了……快别说这些了。”
“不说这些了。”
屋顶上传来一阵轻轻的窸窣声,像动物用爪子拨弄抓挠着瓦片。
过了一阵,南南问:“最近外头有发生什麽新鲜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