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声随风散去,白隐玉却紧紧抓着心口,郁愤难平。关你们屁事!他恨不得喊得震天响,可又有什麽用?
他突然觉得怀中小册子滚烫灼人,他出门之前鬼使神差地用牢房中的笔墨在最後一页添了两行——一笔勾销,两不相欠。并且,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还按了手印。徒劳无用,幼稚得令人发指。
彼时,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做出如此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行为。
可眼下,他却跟抓住了牵着千钧巨石的最後那一小撮毛发一般,为自己意气用事的行为找到了荒唐冲动的由头。他不是藕断丝连,更不是依依不舍,他不踏入那凤栖殿半步,他就只是将账册留在那里,若是那人侥幸没死看到了,也算做个了断。让他知晓,自己没那麽小心眼,亦无负气。
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欠谁的而已。
很容易说服了自己,小狐狸起身,蹬蹬蹬往回跑。横竖照这个架势,南天门的热闹一时半刻散不了,他快去快回,应当来得及。
也不知哪里生出的体力,他一路疾驰竟也一鼓作气。凤栖殿很好找,天庭中央,挨着正宫大殿的就是。即至宽阔的御道,一路过关破浪的狐妖却被拦住了。
“小殿下涅盘,闲杂人等一律规避。”
白隐玉掏出了令牌,并未获得通行。守卫不耐烦,“去去去,南天门有热闹瞧,西北两门进出由你,还不知足,非往这边凑什麽热闹。你瞅我们,倒霉催的,人家都去欢天喜地地吸取玉塔灵力,听说东海龙王一会儿还要遍散灵石美玉见者有份。只剩吾等几人苦哈哈地在这儿值守,你就别给我们找麻烦了。”
小狐狸不死心,“我识得凤栖殿的无忧。”
“你识得小殿下也没用,”守卫没好气,“有本事你就让人出来接你,否则免谈。”旁边另一个守卫睨过来,“你是何人,为何要去凤栖殿……欸,你莫非……”
小狐狸一溜烟跑没影了,他可不想被人认出来,说三道四,节外生枝。
他绕着凤栖殿外围转圈,天宫巷道九曲十八弯,并不是处处皆有值守。但凤栖殿四周禁制严密,他撞了好几回透明的南墙,直撞得眼冒金星,酸痛的水雾在眼眶里打转。小狐狸越挫越勇,火冒三丈,还就较上这口气了。他又非是欲要胡搅蛮缠,他不过是行个一刀两断的仪式罢了。他是无聊且多馀,但他就不信了,他天上地下的,活脱脱被耍这麽一趟,临走临走,一事无成?
白隐玉无声跳脚,气过了又冷静下来。他发觉,禁制沿地形而设,蜿蜒曲折,他顺着摸排过去,试图寻找距离凤栖殿围墙最近的位置。他人过不去,把物件扔进去,或者闹出点动静将无忧引出来也好。
不行,动静大了一旦无忧没见到,被人捉回天牢,岂非得不偿失。他被遗憾与怒火烧懵的脑子及时冷下来,丧气地自语,“实在不行就算了,反正後会无期,你磨磨唧唧搞东搞西的让人瞧不起。”
他蔫头耷脑地往前走,绕过拐角,大约就是最近的那一点。姑且一试,不行拉倒。
他刚说服自己,转了个弯,突然劲项间一紧,呼吸顿停,喉结剧烈地震颤。白隐玉顿足,困惑地低头,未见异常,他摸了摸脖颈,好像温度有些高出了汗。
“紧张个什麽劲,没出息!”他咕哝了一句,随即迈步。“呃!”小狐狸蓦地仰头,咽喉好似被紧紧扼住,呼吸空难,手足麻木。
他猛然退後一大步,方才绝处逢生,“咳咳咳,咳咳咳咳……”他大口喘息,不断呛咳,好悬没给自己折腾死。
小狐狸第一反应是他触发了凤栖殿的庇护禁制,可转念一想,之前他手脚并用地扯拽,头也撞上去了,不过白费劲而已,并未遭反噬。刚刚,他尚未赶得及有所动作。猝然间,一个念头从脑海深处蹦出来,他心房猛烈地跳动,血液从四肢百骸直往命脉交汇处涌,面如土色,魂飞魄散。
白隐玉撑着乱到支离破碎的气息,缓慢地一寸一寸地往前挪动,接近适才的落脚点,不出所料,那种被人掐着脖子吊起来的感觉再次降临。他拼命忍住,手脚打着颤,费劲巴力地憋气继续行进。熬过了濒死的临界点,颈项间的压迫倏忽减弱,但他毫无庆幸之感——小狐狸牙关战栗,色如死灰,扑簌簌的泪水无意识地从他眼角不住地滑落……
白隐玉低头,他的脖颈间显出一圈若隐若现的墨色禁锢,汩汩魔息绕着禁锢打转,貌似即将破封而出。他退後一步,魔息偃旗息鼓,他再次靠近,一团乌黑晦涩的魔雾卷土重来,蠢蠢欲动。
他果然身藏魔息……他到底是谁?
小狐妖擡首环顾,通衢广陌,空无一人。他阖眸,又睁开,于一片浩然空洞之中,他用心眼捕捉到了点点猩红。
腥得凶残暴虐,红得狠戾嗜血——那是魔瞳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