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怔怔地看着她,止住了所有的哭泣,但这份温存定然不可能长久,他注意到春好的身形正在逐渐涣散。
是啊,离开了寄生的花灯,她又如何能做到长存于世呢?
春好知他所想,于是先行捂住了他的嘴,微微摇头,而後转身朝向萧望川,猛一叩首,行下跪拜大礼。
“求仙长,赐我夫君山神浮染一死!”
狐妖山神,原名浮染,上千年前因妖族事变而躲身扶倾山,由此成了後来山人口中的扶倾山山神。
萧望川略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本以为春好会请求他放狐妖一马,不料却是主动来灭亲的。
春好没有起身,仍是维持着跪姿,“我夫早于千年前便已隐有入魔之势,如今此症愈笃,他本性良善,民女不忍见他为魔气所困,身不由己乃至犯下弥天过错。民女自知罪无可恕,只愿两位仙长能给我夫一个解脱。”
萧望川俯身意欲拉她起身,却不曾想手指直接从她的身上穿了过去,碰着了虚空一片。
“好,我答应你。”他出声应许。
得了这一句首肯,春好这才站起身来,感激地看向萧望川。
提步,她再次走向狐妖。
“我糊涂了数十年,如今幡然醒悟,不知大人可还愿与妾身结为夫妻?”
狐妖的眼眸已经变回了最初的湖蓝色,看着春好半透明的身子,半晌,才吐出了一个字。
“好。”
晖黄的火光宛若喜宴时的烛火,鲜血染尽白衣,化作那一身火红的嫁衣。
在生命的尽头,他娶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
剑光袭来,狐妖的眼前景象最终被满目的空白所取代。
脖颈血流如注,他的灵魂得到了救赎。
恍惚中,记忆中那青涩的少女再度拉起了他的手。
远方尚有烟火轰鸣。
山神身死,姑娘气散,百年乱剧,于此终结。
黄粱一梦终须醒,镜花水月总是空。
狐妖死後,妖丹自其体内飞出,落入了萧望川手中。
後者收起剑,将那妖丹放入乾坤袋中。在做完这一切後,他转身看向男人,拱手问好。
“道友好身手,在下青云门林子涵,不知道友大名?”
名字当然是随便乱编的,毕竟在现代什麽子涵,梓晗啊的早就泛滥得满街都是,他懒得废了吧唧再去想一个,于是直接套了个姓就拿出来糊弄一下。但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在他说出“林子涵”这个名字时,那木头脸男人居然笑了一下。
那真是极其微小以至于难以察觉的笑,大概只有三格像素点的变化吧,只是不知是出于什麽心理,萧望川就是觉得他笑了。
“与其关心我的名字,不如去找找你的朋友。”
男人撂下一句话後就直接走了,萧望川这才後知後觉地记起,他们这里战斗得如此激烈,沈容青不可能找不到,过去这麽久还没有寻来,只怕是出了什麽事。
他加紧步子随着男人一道冲了出去。傀儡符已经碎了,但上头还留有沈容青的灵气,依着这一线灵气,他马上便锁定了那人的方位。
狐妖已死,那因他幻术而生的一切,包括此前他们见过的村庄自然也都不复从前了。萧望川本来还忧心,扶倾山村民和那些困死于扶倾山之人只怕怨气不小,放任不管将来也许会为祸一方,但结果并未似他所想的那般糟糕,想来是这千年间春好为了赎罪而选择承受他们怨气的侵蚀。
斯人已逝,这些真相也随之无从问答了。
几刻钟前,沈容青处。
在看到萧望川携春好而出时他也赶忙跟了上去,但所行不过一里他就发觉不对。
且不论他无法感受到萧望川在这林中的气息,光是此刻他就发现自己已被困在了方寸之地,看似前行,实则一直在绕原地打转。
“阁下是为何人?何故将沈某困于此地。”
林中无人应答。
看来是敌非友。
和山神的千年幻境相比,眼前之人的阵法简直粗糙如小儿游戏。沈容青即刻算出阵眼所在,以伞为剑,猛击而下,顷刻间,阵法溃散。
下一刻,一道掌风自沈容青背後袭来,与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异香。後者开伞作盾,堪堪接下。
阵法既破,他自然发觉了萧望川那里不寻常的动静,心中固然焦急,但这面前之人却又分外难缠。
来人身着一黑袍,沈容青开始还将其与山神庙中的那几人划为一类,但几轮交手下来便直接否定了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