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川脚下轻功运得飞快,避其锋芒,宛如一只灵巧的鸟雀,足尖轻点,飞跃而起。
躲闪的空挡,他观察起籁生山出招的路数,发现他虽力量富足,但欠缺灵巧,壮硕的身体给了他以巨力的基础,同时却也埋下了笨拙的隐患。
或许正是因为明了自己这一软肋,他才会舍弃传统的剑路,转而将拳法与剑招合并,如此只要被他成功近身,那多半是免不了要吃一番苦头。
萧望川曾好激进迅猛的剑招,可自突破元婴境後他又生出新的感悟,眼前之境也随之更为开阔,加之不久前与顾渊的一次交手更是于无形中让他受益匪浅。
他在脑海中回放着顾渊的步伐,渐渐的,他的身影与那回忆中的模样合在了一处。
萧望川以躲闪为主,偶也会佐以一些简单的剑招去击打籁生山的下肢,引诱他持续进攻。久而久之,後者就因体力不支而渐渐落于下风。
看出前人的颓势,萧望川遂绕至那人身後,乘其不备,一脚踹在他的後背。籁生山下肢一软,翻转两圈,再停下时却恰好踏出了圆弧半步。
“承让。”萧望川弯身将籁生山拉起,又按住他的肩,注入丝丝灵气,为他疗愈伤势。
“小伤而已,修行之人哪有这般娇气。”籁生山输了比试,却喜色依旧,言毕就要拍开萧望川的手,却发现那人的双眉忽而皱成一团,不由担忧地问道:“发生何事了?”
“噤声!”萧望川叫他闭嘴,而後将另一手也覆于他的後背,引着他背靠着自己一同盘腿坐下。
更多的灵力深入籁生山的体内,自其四肢百骸扩散开来。许久,身後的萧望川才收回灵气,而後头猛地一扭,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籁生山急忙要去扶他,却被萧望川摆手拒绝。
他运起一个小周天,待气息平稳时才再度睁开双眼,面容略白,沉默些许时候。就在气氛沉重得籁生山都要浑身发毛时,他才悠悠开口。
“籁道友,你浑身筋脉多处郁结,我已竭力为你疏通,可仍是蜉蝣撼树,难掩衰颓之势。如若长此以往,莫说走火入魔,你怕是难逃爆体而亡这一遭!我虽并非药修,却也该劝你好生调养筋脉才是。”
萧望川满脸严肃,一双美目怒视籁生山,不断强调着这一状况是何其严重,谁料後者却是大着心肠,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萧兄所言甚是,只是我宗功法便是如此,锻气不炼体,身体难以负荷如此庞大的修为便免不得落下隐疾。但在下既非茍且偷生之辈,若要靠舍弃这一生的修为才好多换三年光阴,那还不如轰轰烈烈地去活这一遭,如此也算不枉此生,不白师尊与师门多年来教诲了。”
萧望川并不勉强他,只若有所思。难怪,难怪天衍宗的弟子大都体壮如牛,原来是受本门术法弊病而不得不为。
一条线逐渐联系在了一起。
如何迅速污染一条河?
自然是要从上游入手。
污染了上游,下游便也自然受此波及,以至于最终全河沦陷,连河道两侧的村房也难能幸免。
顾渊说问题出于人的身上,于是自那句话後萧望川便不由自主地将搜寻的重点放在了人群之中,可若人群只是下游而上游另有其人呢?
掐灭了一个携带者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隐于暗处所不为人知的携带者,重点在于掐断源头。
而燕城的源头却是始于修士。
萧望川在一瞬之间通透了。
是是是,对了!这是座截然不同的城市,修士与民衆间不是非对等的上下级关系,而是一种互利的共生体。修士,灵力,功法,这些在外界罕见的事物早已融入了燕城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
燕城的源头,是修士,是天衍宗。
既如此他就更是迫不及待地要去见那庆元真人一面了。如此图谋,如此布局,那人究竟意欲何为?
见萧望川要走,籁生山又再喊住他。
“萧兄,我师尊脾气有些古怪,但却最是嘴硬心软,他若是苛待你,你可千万别往心里放,改日我再去给你赔不是。”
“知道啦!”萧望川没有停下脚步,背着他挥了挥手,随後彻底消失在了阶梯的尽头,就此离去。
嘉禾殿前,萧望川手握铜把,扣响门扉。
金属相撞之声振聋发聩。
“晚辈青云门清虚仙尊座下弟子萧望川,求见庆元真人。”他喊道。
但门内对此却毫无动静。
于是萧望川再度敲响了门扉,如是重复了三次,那门後之人才终于冷哼一声,自内“轰”的一声震开了门。
飓风鼓发,衣袂翻飞,独萧望川一人岿然不动。
待馀波已去,他拱手俯身,掷地有声地再次说道。
“晚辈青云门清虚仙尊座下弟子萧望川,见过前辈。”
庆元真人冷眼看他,也不叫他起来,而是自顾自地再向内殿走去,自个儿坐在椅上,捧起一盏茶汤,吹开白烟一溜,慢条斯理地啖了一口,缓缓开口道。
“清虚真是养了个好徒儿。黄口小儿,竟是满嘴胡言。”
萧望川将身俯得更低了些,回道:“当日晚辈自作聪明,今日惹得真人不快,故特携上品仙草三株,以此赔罪。”
庆元真人不再理他,萧望川便就此直身走了进去。他并非天衍宗人,也未尝受过此位前辈之荫蔽,故而无须过加卑躬屈膝。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三物,分别是冰晶雪莲,玉髓血芝,以及土梨果——无一不是有助于固本培元的上等仙草。
庆元真人只粗略地扫了一眼,却并没有收下。他是前辈,更是身兼天衍宗长老一职,如若今日他主动收下了萧望川这个晚辈的赔礼,那传出去丢的是整个天衍宗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