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第一章溺水（第1页）

&esp;&esp;小时候，学校音乐课上放过一部电影，ti&esp;burton的《爱丽丝漫游仙境》，光怪陆离的画面看得林炽颤栗不已，脑袋仿佛被导演开了个洞。&esp;&esp;女孩们不可避免地憧憬爱丽丝，有朝一日能留波浪卷发、穿漂亮的蓝裙子。&esp;&esp;而林炽坚定地认为她是那只揣着怀表的小兔子。&esp;&esp;妈妈生气时会骂她“小兔崽子，”她不顶嘴，在心里自动把“崽”字屏蔽，“小兔子，你怎么还不去死！”听起来顺耳很多，至少晚上能心平气和地入睡。&esp;&esp;她安慰自己：兔子跑得快，不会轻易死掉。&esp;&esp;生物课有一单元讲哺乳动物，提到新生兔宝宝没长毛，兔妈妈会拔掉自己的毛给孩子做窝取暖。&esp;&esp;老师讲这是哺乳动物的母爱本能。&esp;&esp;林炽望着课本的配图，无比震惊，以至于没听见老师叫她回答问题。&esp;&esp;“林炽，怎么开小差了？”生物老师望着班里最优秀的学生，温和地笑。&esp;&esp;林炽没见过爸爸，妈妈林苗也不管她。&esp;&esp;林苗没啥文化，早早辍学入社会，别的妈妈教孩子背骆宾王，她教六岁的林炽玩麻将。&esp;&esp;上帝很公平，封印了她的智慧，却赋予她惊人的美貌。&esp;&esp;如果她能出席一次家长会，必然艳压群芳：一双凤眼，长发飘逸，烈焰红唇，像九十年代的港星。&esp;&esp;可惜她从没来过家长会，可惜这优势没用在正道上。&esp;&esp;她在高档会所上班，陪有钱人喝酒应酬，声色犬马，有时醉醺醺地带男人回家。&esp;&esp;林炽害怕，把自己反锁起来不敢出门。半夜去洗手间，猛然碰见一个男人，赤身裸体，像黑暗中狰狞的鬼怪，吓得她连忙跑回卧室，锁门，躲进被子里瑟瑟发抖。&esp;&esp;那段时间噩梦不断。&esp;&esp;“我这种女人不适合当妈，你就是个意外。所以别喊我妈，别给我添麻烦。你长大了爱干嘛干嘛。”&esp;&esp;她心情好时，会好好跟林炽说话。这种情况不多，每次林炽都瞅准时机问她关于爸爸的事。&esp;&esp;“你没爸。”&esp;&esp;“林苗，你骗我。女人和男人在一起才生得出孩子，靠你自己只能做梦。”&esp;&esp;她一本正经的表情逗得林苗哈哈大笑：“小兔子，你懂个屁！”&esp;&esp;那时林苗是会所头牌，年轻水灵，男人像苍蝇般对她穷追不舍，她压根瞧不上。&esp;&esp;她想麻雀变凤凰。&esp;&esp;直到那个男人光临会所，四目相对，火花四射。&esp;&esp;林苗认识他的西装牌子，迪奥，估计得五万左右；还有他戴的腕表，理查德·米勒，这更厉害，没个两、三百万拿不下来。&esp;&esp;男人嘴唇微扬，不缓不慢地掏出一张黑卡。&esp;&esp;林苗被彻底砸晕，迷迷糊糊陪他去了酒店。&esp;&esp;林炽就是那一晚怀上的。&esp;&esp;但男人已经结婚了，豪门联姻。&esp;&esp;纵然二十一岁的林苗如何千娇百媚，也无法洗去自己的草根出身。&esp;&esp;她生的女儿，是野种。&esp;&esp;美梦破碎，一同碎掉的还有林苗的傲骨。&esp;&esp;她收下一笔封口费，从没带林炽见过那个男人。&esp;&esp;林炽逐渐长大，林苗的脾气也越来越阴晴不定。&esp;&esp;林炽拿作业本让她签字，得到的往往是轻蔑的眼神。&esp;&esp;她不做饭，外卖盒堆积如山；也不做家务，家里一片狼藉，垃圾都由林炽收拾。&esp;&esp;到了林炽上初中，林苗开始夜不归宿，不知跑去哪鬼混，一两周才回来一次，还叫林炽不要打电话烦她。&esp;&esp;林炽习惯了煮泡面当晚餐吃。&esp;&esp;直到家里的食物都被她搜刮完毕，林苗留的零钱也花光，她干脆提上塑料袋，去对面小吃街捡别人吃剩的烤串、鱼骨头和菜叶，回家放锅里炖烂充饥。&esp;&esp;秋天是最好的季节，小区种的果树纷纷成熟，她能捡到掉落的柿子和板栗。&esp;&esp;挨饿不可避免。&esp;&esp;有时饿得肚子痛，直接倒在课桌上昏睡，考试也很难集中注意力，成绩因此下滑。&esp;&esp;临近中考，每个人都铆足了劲儿复习，她却状态不佳。&esp;&esp;班主任老师急得天天找她谈心，以为她早恋。&esp;&esp;她羞于解释。&esp;&esp;有时饿出幻觉，一幅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巨大的兔子叼着人骨，下水道里腐烂的大王花，蓝茄子牵着粉南瓜跳踢踏舞，潜伏在森林中湿哒哒的无脸怪……而她在这个怪诞的世界永无止境地奔跑。&esp;&esp;她开始画画，为打发时间也为忘却饥饿。&esp;&esp;摊开空白的纸张，用蜡笔或彩铅发泄所有愤懑。那些胸腔汹涌的情绪、眼前肆虐的幻象，统统被她用点与线具象化。&esp;&esp;附近有面向艺考生的绘画班，据说老师很厉害，从素描开始教基本功。林炽没这个条件，林苗也压根不会培养她任何兴趣爱好。&esp;&esp;林苗对她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消失几天再突然杀回来，确认她还活着，就行了。&esp;&esp;周围人都忙着准备中考，林炽满脑子只想画画。&esp;&esp;某次林苗半夜回家，看到散落一地的涂鸦，黑白和彩色，风景和人像。&esp;&esp;林炽孤零零坐在窗台前，抱着本子和笔。&esp;&esp;林苗拾起涂鸦，捏成团扔进垃圾篓，揶揄林炽搞什么艺术呀，不如跟她学化妆，将来傍个土大款。&esp;&esp;林炽瞥她一眼，不理她，继续画。&esp;&esp;讨厌她的不负责任、装腔作势，更讨厌她一身的负能量还试图影响别人。&esp;&esp;那冷漠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林苗，下意识想起那个狠心的男人。&esp;&esp;火气腾地上来，径直过去甩她一巴掌！&esp;&esp;嘴里骂骂咧咧：“小兔子！连老娘都不放在眼里？活该饿死你！”&esp;&esp;从此林苗就跟她杠上了，坚决反对她画画。&esp;&esp;“你算个什么东西？这是富人的消遣，跟你没关系！”&esp;&esp;画一张就撕一张。踢翻她的调色盘，一脚踩个稀巴烂；将她藏在枕头底下的颜料全部扔到楼下，她摸黑找了一晚上……&esp;&esp;林炽以为自己已经适应林苗的间歇性发疯，但当家里再也没有一支画笔时，还是气得浑身颤抖。&esp;&esp;人的一生有多少年？保守估计六十年。&esp;&esp;这是条多么黑暗崎岖的道路。她好不容易找到一根火把，让前方的路不至于很惨淡，林苗却想方设法将其毁灭。&esp;&esp;林炽攒了一肚子气，偶尔也想报复回来。&esp;&esp;某个周末，林苗再次回到家，发现自己的化妆品被林炽糟蹋殆尽，垃圾桶里净是粉底瓶和指甲油瓶的碎渣子。&esp;&esp;“啊——！！”&esp;&esp;林苗歇斯底里地冲进房间，与林炽扭打成一团。&esp;&esp;林炽十五了，不再被动挨打。林苗扬手扇她，被她反咬一口，溜进厕所里锁住门。&esp;&esp;林苗气得使劲捶门，边捶边骂，最后没力气了，瘫倒在地，呜呜痛哭起来。&esp;&esp;林炽无力地靠在门边，大口呼吸着。那种感觉像溺水。听着门外林苗撕心裂肺的哭声，默默阖上眼。&esp;&esp;她们像各自人生的难民。&esp;&esp;……&esp;&esp;十二月，冬季。&esp;&esp;西风落叶，满城萧瑟。&esp;&esp;林炽无所事事。&esp;&esp;林苗给她办了退学，说读书无用，赚不到钱，不如年后直接去会所上班，趁年轻捞一笔。&esp;&esp;林炽独自在外面转悠，宛如游魂。&esp;&esp;寒风打在脸上，她往上提了提衣领。&esp;&esp;街边新店开业，灯火辉煌，自动门开开合合，一股暖意扑面而来。&esp;&esp;林炽正好路过，眼也不眨地一头扎进去，发现是个高端零售店，有书籍、乐器、唱片、电子产品……文艺气息颇浓。&esp;&esp;下意识地走到手机柜台，原木架上整齐摆放着一排排最新款的手机，精美又昂贵。&esp;&esp;林炽看得入迷，伸手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