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满地甲胄乱响,两名将领重重地叩拜下去:「臣等必知无不言,绝不敢欺瞒陛下!」
禁军将领大多是凭军功进身,符通符明却是以外戚身份入仕,因常听人说禁军骄横,只怕部下不服约束,因此上任以来便惯以严刑峻法立威,动辄便要拉人下去打军棍。倘若只是严厉也罢了,偏偏两人又贪酷成性,找由头克扣俸银军备是常事,长久以来,军中积怨甚深,只不过都碍於宫中得宠的贵妃,无人敢做出头的椽子。
近日天子行猎,符氏兄弟为在御前邀宠,命部下冒雪入山为驱赶猎物。今年冬衣被二人暗中克扣,山中气候又严寒,不少军士都冻伤了手脚,在雪中行动不便,被皇帝远远瞥见,说了句军容不整。符氏兄弟自觉面上无光,借着由头大肆撒气,重重发落了数十人,其中三人重伤不治而死,终於激起众怒,引发了禁军哗变。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麽符通符明吓成那个德行,因为他俩是这场哗变的罪魁祸首,不管是落入禁军手中还是真相败露,等待他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符通。」
窗外的厮杀怒吼犹如扇在帝王脸上的响亮耳光,闻景行怒极反而冷静下来,居高临下盯着符通,语声沉沉地回荡在清寒的宫殿之中:「他们说的属实吗?」
符通痛哭流涕地膝行向前,抱着他的腿大哭:「陛下……求陛下宽恕……臣知错,臣知道错了!」
「这就是你对朕的忠心,这就是你们符家给朕的回报。」皇帝抬脚将他踹了出去,「陆朔!」
「臣在。」
「带符通和符明尸身到阵前,传令三军,朕已详知内情,现将首恶就地正法,叫他们立即停手,朕不再追究他们的罪过。若敢负隅顽抗,视同谋反,格杀勿论。」
陆朔躬身应道:「臣领旨。」
他大步走上前去,利索地拖走了死狗一样的符通,经过闻禅身边时,竟还朝她微微点头致意。
待众人都退去,只剩闻禅一人还跪在皇帝面前。
「阿檀。」
皇帝静默地端详她片刻,终於出声叫了她的乳名。
闻禅跪正了身体:「儿臣在。」
皇帝道:「你知道今天的事传扬出去,世人会怎麽看待你?」
「儿臣知道。」闻禅垂首,镇静地答道,「只是危难之际,不得不如此,儿臣纵然身为女流,也是闻家的子孙後人,总不能坐以待毙。」
皇帝:「禁军哗变的缘由,你如何得知?」
这句诘问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她一池静水般的冷静。闻禅迎着帝王的目光抬头:「儿臣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动手的原因只有一个——今日符通符明的作为放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禁军统领在这个关头临阵脱逃,倘若不严惩,人心士气就散了。羽林军是天子亲军,豹韬骁骑难道就不是了麽?局势千变万化,谁敢拿陛下的安危冒险?」
言下之意,就算逃跑的是陆朔,她也照砍不误,并不是刻意针对谁。
这回答不算悦耳动听,但的确有拨云见日之效。皇帝听罢,很轻地叹了口气,眼神软化下来,似告诫又似教导:「你是一国公主,金枝玉叶,以後要学着用人,不必凡事亲力亲为,弄脏了自己的手。」
闻禅也在心里叹了口气,深深拜伏下去:「谨遵父皇教诲。」
皇帝「嗯」了一声,对身後的宦官道:「去把公主扶起来。」复从御座上起身,命人去取两件厚氅来,一领自己披上,一领则亲手披在了闻禅肩头。
「稍後朕出去安抚禁军,你……跟在朕身边。」
如果说降生於帝王之家是荣耀的开端,那麽冬夜里这生死悬於刀尖的一刻,就是持明公主一生权倾天下的起点。
延寿十二年,公主下嫁左仆射裴鸾嫡长子裴如凇,出宫开府後,皇帝遇有不决之事,常召公主问策。十年来,她在朝堂呼风唤雨,右相许纬丶汤山都督相归海丶晋王闻瑞一党的势力悉数折在她手中,朝堂之上半数文官站过公主的队,禁军对她尊敬有加,武官之首武原都督丶金吾卫大将军陆朔更与她相识於少时,算得上是她的第一个盟友。
及至如今,朝堂内外流言纷飞,都在猜测公主是不是有心问鼎大宝,毕竟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未来无论哪个皇子做了皇帝,为了不被架空成一根光杆,都得先做掉公主才行。<="<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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