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凄厉的鸦鸣划破长空,闻禅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用「轰鸣」来形容振翅声。无数乌鸦自林中惊起,恍如一朵遮天蔽日的乌云,甚至令所有人眼前同时黯淡了一刹。
就在这瞬间,幽暗深林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惨白的骷髅头。
闻禅倒抽一口凉气。
纷乱的漆黑长发和宽大拖地的黑衣完全遮蔽了「它」的身形,唯一能看清的,就是被「它」拖在身後丶几乎和「它」一样高的黑色长刀。
骷髅用空荡荡的眼眶瞪着这群闯入亡魂之地的不速之客,贺兰致尾音劈叉,气若游丝地呻吟:「它丶它它它不会生气了吧……」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那骷髅头已抡起长刀,直奔他而去,惨白面孔霎时闪现在贺兰致眼前。
好快!
贺兰致回手拔剑,可是根本来不及。眼看刀锋就要落在他脑门上,闻禅情急之下随手从鞍袋里抓了个什麽,也来不及看,只觉得颇有分量,用尽全力朝骷髅脑袋掷了过去。
「砰」地一声脆响,骷髅脑袋被她砸得一歪,动作随之短暂停滞,贺兰致抓住这救命的空隙,唰然拔剑荡开长刀,怒吼道:「快跑!」
一行人吱哇乱叫着催马逃命,飞也似地离开了乌鸦坡。
一直冲到县城城门不远处,众人才惊魂未定地停下来,程玄回头张望:「好像没有追上来。」
贺兰致长长松了一口气,差点把魂吐出来:「吓死我了,那是鬼吗?」
飞星瑟瑟发抖:「会不会是枉死的士兵,鬼魂在战死的地方徘徊不去……」
「应该是人吧。」纤云徵询地望向闻禅,「它跟那把刀差不多高,不可能有那麽矮的士兵,要麽是侏儒,要麽是……」
「小孩子?」
闻禅说完自己又摇头否定:「不可能,那把刀至少二十斤,小孩怎麽抡得动,而且谁家孩子会在脑袋上顶个骷髅?我看八成是狐妖或者山神,我们贸然闯入,惊动神灵,人家不高兴也是正常的,以後还是谨慎一些吧。」
纤云:「……」
贺兰致冷笑:「呵,山神,我看是坡神还差不多……你刚才拿什麽玩意儿砸了山神?」
闻禅低头翻了翻鞍袋:「哦,前天在客栈门口买的栗子糕,你嫌弃它太硬了,让我拿着防身,说遇到危险时可以用它给别人开瓢。」
贺兰致假装抬头看天,呜哩呜哩地吹口哨。
他们进了驹县,投宿在城东的一家客栈。闻禅心中还挂念着下午的奇遇,晚间特意问了问掌柜,没想到对方还真的给了她答案:「你说那个住在乌鸦坡上的?是小孩啊,客官被吓着了吧?其实只要不靠近那个地方,它平时不会出来随便吓人的。」
说来说去,还是怪贺兰致手欠,闻禅在心里记了一笔,追问道:「小孩怎麽会那副打扮,他的家人呢?」
「不知道是哪来的孩子,这附近村子丶还有对面呼族扔孩子的事多了,不稀罕。」掌柜道,「乌鸦坡原先是战场,那地方的乌鸦是吃死人肉长大的,可凶恶了。那小孩一开始差点让乌鸦吃了,後来不知道从哪儿刨出一把刀,每天抡着刀跟乌鸦抢食,嘿,还真就算它命大,乌鸦都让它给打服了,认它当头头,只要它一出来,乌鸦就跟着到处乱飞。」
难怪它的身法诡异又迅捷,看来是跟乌鸦厮杀争命时练出来的本能。
闻禅谢过掌柜,弄清了来龙去脉,这件事便被她放在了不重要的角落,只当做是旅途偶然听闻的小故事,反正日後他们也不会再见了。
数日後某个深夜,闻禅等人纵马狂奔出城,如来时一般玩命逃离,身後跟着一串手持刀剑棍棒丶穷追不舍的的家丁,一边逃命还要一边相互指责:「你没事招惹县太爷的小舅子干什麽!强龙难压地头蛇,为什麽不能心平气和地讲道理?!」
贺兰致大声叫屈:「他调戏我,说要我给他当外室,一个月给我两钱银子的零花钱!」
「一个月两钱银子的零花钱也不少了!退一万步说,你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就没错吗!」
「连一两银子都舍不得给还养个屁的外室!」贺兰致惨叫,「而且他都三十六了,这个岁数都可以当我爹了,我不要!再说明明是你把他儿子头朝下吊在学堂树上,两边同时事发,我们才会被追杀,凭什麽只骂我!」
「混帐!我那是为民除害!他先抢了别人的钱,说不定包你那两钱银子就是这麽来的!」
闻禅回头看了一眼背後的追兵,不到万不得已时他们不想动手,但是如果被抓住了势必要纠缠不休,她绷紧了面孔继续催马,一边回手摸上了别在腰上的短剑。
呼啦——
幽深的夜色里,忽然响起了熟悉的振翅声。
万千气流从他们头顶拂过,火把也照不亮的黑云以灭顶之势扑向追兵,苍白的骷髅再度自长夜中浮现,四尺长刀以与外表截然不符的迅疾横扫出去——
它是黑夜里天生的杀神,甚至没人能看得清它的身法速度,等回过神时,追兵已经被它扫得七零八落。
人群里传出恐惧颤抖的惊叫:「鬼乌鸦……是鬼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