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走在他前面,时不时低头看一下手机,发着消息。
桑也喝了点酒,厅里气氛活跃,还没觉得有什麽,这会儿出来反倒有点头脑昏蒙。
他揉了揉额头,“谈对象了?待会送我到海风府,你直接去陪陪对象吧,也不用回来做好人给他们当司机了。”
张明立马把手机一收,挤出一个笑,回头看了一眼桑也。
“没呢,我哪找得到对象,你们C国流行以名字取人,都笑我名字太老土了像农村人。”
桑也闷笑了一声。
因为喝了点酒,他的声音稍稍低哑了些。
“是吗,我觉得还行。比你原本那个一长串的名字好记。”
“也就一个好记的优点了。”
“别这麽想,给你取名字的人听了不高兴。谁给你取的名字?”
“陈晦啊。”
张明顺口就接上了。
然而话音刚落,两个人的脚步都顿住,一时间停车库内鸦雀无声。
从出口传来的细细密密的雨滴声在空谷般的车库里形成奇妙的音乐,时不时响起的鸣笛和刹车声混杂在一起。
“陈晦啊。”桑也轻轻念了念,“怎麽认识的?”
陈晦是相召南那个助理,一直跟着相召南,干了好多年。
昏暗的停车库里,正巧有一盏悬明的灯挂在张明头顶。
自上而下的光亮覆盖着张明,令他的慌乱无措暴露无遗,无所遁藏。
这一刻,从前那些若有若无,时隐时现的怀疑,揣测,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的担心,都得到了答案。
为什麽回国後相召南总能找到他?为什麽相召南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
酒吧,海风府,会厅,他像一个幽灵,无时无刻不在暗处窥伺自己。
“我,桑总,你听我解释。我们就是,呃——”
桑也低下眼眸,浓密的睫羽遮住了眼,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轻声问:“什麽时候认识的?”
张明似乎还想辩驳,但只能张着嘴说出一些无意义的内容,他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最後沮丧地承认:“三年前吧。”
三年前。
三年前!
也就是说桑也刚到M国没多久,刚把张明聘成助理,或许就是某一次相召南死追不放,就让他们得了机会认识,最後,勾搭着把自己的信息出卖给相召南。
无数次,桑也以为是自己有被害妄想症,以为是自己还念念不忘起了癔症。
原来不是他的错。
桑也平静得可怕。
两道人影静静矗立在停车库,微弱的天窗光线和灯辉拉长了二人的身影。
一个直挺,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长相精致,却无处不又显露着花朵凋零般的破碎,如同工匠花费十数年精心雕刻的雕像因为历经风霜而裂痕斑驳。
另一个佝偻着腰,肩膀低垂,头也微微前倾,在黑白的车群中,格外显眼。
轻飘的一声询问:“是相召南授意的?还是林肯的主意?”
“或者两个人都不清白?”
张明沉默着,沉默着,似乎是在思考如何才能把自己卖主的事情说得不那麽丑陋。
最後什麽也没思索出来,自暴自弃。
“……两个都有。”
“最初是相召南,他那时候每周都到M国来,但不敢见你,有时候在你家蹲守两天没见着人,又自己坐飞机回去。後来我发现了,本来是想跟陈晦说,转告相召南别再纠缠你,但是相召南不愿意放手,我看他可怜,又想着他没做出什麽伤害你的事情,就把你的行程告诉他了。”
“到C国後,本来我是没有再告诉他们你行程的,但是突然有一回林肯找到我,给了我一笔钱,说他过两天会跟你商量,叫我照做就行。那一次之後,就跟陈晦重新联系上了……”
桑也睫毛颤了一下,明明车库里没有雨,但在车库外不断变得急遽的雨声衬托下,张明总觉得自己在那细密的睫毛上看见了雨珠。
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现在的感受。
果然如此?
一如既往?
像站在被烈日炙烤的沙漠,桑也的每一次吐纳都是对生命的消耗。
“哦。那相召南呢,他给了你什麽好处?”
淡淡的,无波无澜的。
张明立马擡起头,自证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