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桑也坚持自己能走得平稳,还用不上搀扶,陪护才勉为其难答应,回到了隔壁房间。
看着陪护房间关上门,桑也擡腿,沿着楼道走去。
每个病房门上都贴着病人的姓名等基本信息。
桑也每走到一个门前,就停下看两眼。
有个护士给病人换了药,走出来,问桑也需不需要帮助。
桑也说他就是在病房闷坏了,出来走走。
护士跟他讲楼下的绿化做得不错,要是在病房待得无聊了,可以下楼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桑也含笑道了谢,护士脸上飘过一抹淡粉色,低着头跑开了。
又查看了两个房间的信息,终于找到了贴着“相召南”名字的房间。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并没有听到里面有动静。
便握住门把手,旋转,推开了门。
病房透着一股冷气,混杂着血腥味,让人不禁联想起寒冷的冬天,屠夫手起刀落,牲畜喉口迸溅出冒着白气的热血,但很快凉了个彻底,只有那股子腥味经久不散。
成为屠夫的勋章。
空旷的房间,没有一丝生活起居的迹象,相召南躺在病床中间,头上包着纱布,露出来的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眉心紧锁,似乎还因为疼痛或者其他噩梦般的事情痛苦不堪。
桑也关上门,走到床边,掀开床尾的被子,只见相召南两条腿都被厚重的石膏包裹着,右腿伤势最重,从大腿到脚踝,无一幸免。
他心如止水,缓缓伸出手,落在那左腿上,指甲刮了一下,像是轻柔地抚摸,爱怜的抚慰。
然而转变就发生在一瞬间。
桑也的棕色双眸骤然掠过一丝发狠的眸光,那双白皙的手蓦地用力一按——
相召南的头微微动了一下。
但并没有多的动作。
石膏太厚了,痛不到他。
桑也心想。
他收回手,往前迈了两步。
因为身上有些隐隐作痛的擦伤,他走路的时候脚步没办法擡得太高,甚至只能拖着腿擦着地面走,因此脚上拖鞋不可避免地发出声响。
嚓。
嚓。
如同死神拖着镰刀在地面擦出火花。
桑也歪了歪头。
他伸出手,这次落点在相召南脖颈处。
因痛苦而绷起的颈部肌肉破坏了一个正常人的美感,突起的骨骼像是变了形,青筋虬起,动脉似乎在用力地跳动。
桑也缓缓用力,看着自己的手不断收拢,而相召南的面部表情越发狰狞,呼吸混乱,他心中餍足感如同春草蔓发,瞬间蔓延至整个山头。
三年过去,桑也变了很多。
从籍籍无名,到名满天下,从一无所成,到名利皆收,从一无所知丶懵懵懂懂,到了如指掌丶洞若观火。
——唯独没有变得更健康。
施虐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感受。
是不是只有相召南死了,他才能得到解脱?
然而时间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它会扭曲过往,消解痛楚,让人的记忆变得模糊,让痛苦变得轻飘飘。
最後让人回忆起来时,第一反应都是甜蜜的心动瞬间。
而不是灰暗的心死时刻。
当那颗橘子糖的味道在他口中炸开时,桑也便明白了这个隐形的罪魁祸首所在。
盛怒,气忿。
桑也占据了理智的高地,右手再次加重力道,甚至擡起右腿腿跪在床上,整个人向前倾,最後还加上了左手。
指甲嵌入肌肤,和之前的未消的痕迹重合。
他死死盯着相召南,眼前浮现出无数过往,明亮的镁光灯,喧哗的礼堂,发黄的照片。
或许。
等相召南死了,他会像爸爸把妈妈的骨灰盒放在卧室床头守着一样,把相召南的骨灰带回家。
……
而被他盯着的相召南,面色从惨白转向青紫,紧闭的双唇无助地张开,以最原始的渴生欲望做出尝试。
然後,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