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刚才还在抱怨不给回复的工厂客服就在这个时候发了消息过来,顾若带着愉悦的心情打开小窗,一秒之後手心密密麻麻的汗就变得冰凉粘腻,沾满了平滑的玻璃手机壳。
客服发来的是一张人台照片,人台穿着的长裙让她觉得陌生,偏偏又熟悉得可怕。
不知道该说迟言是乌鸦嘴,还是她对工厂是什麽德行有深刻了解,工厂打样……翻了。
……
顾若很头疼,且睡不着觉。
尽管她知道明天早上就有一门考试,哪怕是为了奖学金考虑她也要努力让自己睡着,但被窝里捂出的一身汗让她感觉又冷又热,偏偏喉咙干得要死,她渴。
本想下床喝水,但这个念头在稍微感受了一下被褥外的温度後立刻被打消。她稍微掀开一点被角散去潮湿的汗水,又紧紧将自己包裹,几乎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毛巾卷。顾若又累又渴,眼皮仿佛被胶水黏在一起,睡不着,但身体上的疲倦已到极致,只是精神上还有种压不下去的亢奋。亢奋与无穷无尽蔓延开去的头痛混合在一起,活生生像是被敲了闷棍,连绵不绝的痛楚找不到来源,在□□上模糊不清,隔音不好的墙後传来琐碎的聊八卦的声音,悉悉索索,逼得她想撞墙,或是把周围一切可见之物都撕碎丶破坏。
她难受得想吐。
不能再这样了,她在心里默念一二三,试图分散一星半点注意力,好尽早入睡。
越睡不着,头越痛。
可把眼皮上下一合,“一二三”没数上几组,在脑海中飘荡的数字就全变成了那熟悉又陌生丶效果惨不忍睹的人台照片。
她觉得如果就这麽睡了,可能也得做一晚上噩梦。
怎麽能有工厂把衣服做得那麽丶那麽……
说“丑”都是擡举了,顾若冷冰冰地想,要不是k市和h市隔了千里之遥,她非得连夜冲去工厂质问不可。
太过分了!
顾若深深感到此刻自己深刻理解了言未迟那句“即使是大厂,也什麽离谱的事故都可能发生”。
做任何産品,翻车都在所难免,她当过主催,知道理想与现实出现偏差是必经之路,但她还是觉得委屈。偏差大到离谱,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半夜失眠间恍然生出一种言未迟的心血付诸东流之感。
她委屈,却不是为了自己的钱委屈,而是为言未迟丶为言未迟的设计委屈。
钻出厚重的被褥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顾若摸到了她的手机,眯着眼给言未迟发了消息。
【绵绵】:迟言太太啊啊啊啊啊啊啊太过分了
【绵绵】:我受不了了
【绵绵】:工厂把打样发给我看了,我都觉得自己要气笑了,怎麽能做出这种东西啊!工厂样衣和太太你做的样衣简直都不是一件衣服啊!
【绵绵】:从颜色到版型到花型简直没有一个是做对的啊!太太你不是说把打版文件发给工厂了吗,怎麽依样画葫芦还能做出这种东西啊啊啊啊啊,这衣服做出来是人能穿的东西吗
【绵绵】:不对,印花倒是做对的,可颜色做错了啊!
【绵绵】:我扭曲地蠕动,我阴暗地爬行,我要变成女鬼半夜去他们梦里问为什麽要这麽对太太你的设计!
【绵绵】:额啊啊啊啊等回了h市我要亲自去监工,忍不了了!
……
顾若半夜给言未迟发消息,本来也没指望言未迟会回应,只是实在是压不下心头怒火,嘴那麽几句。没想到片刻後手机发出极为轻微的一声震动,已经又闭上眼的顾若摸起手机一看,言未迟发了一条短短的语音:『怎麽这麽晚还不睡?睡不着吗?』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
顾若差点手滑发一句“太太你怎麽也还没睡”出去,清醒过来,赶紧删掉,有些委屈巴巴地回消息。
【绵绵】:被气得睡不着,有一点偏差我都理解,偏差大得判若两衣,我真的不理解……我好难受
【绵绵】:啊啊啊啊啊但我明天就最後一门考试了!导没给我布置任务,等我後天回h市我就进厂亲眼看看工厂怎麽能做出这种东西!
顾若想一想都觉得自己要窒息了,眼前一阵发黑,气得脑瓜子嗡嗡嗡。
言未迟给顾若发了一个“戳一戳”。
【迟言】:有耳机吗?
顾若一愣。
【绵绵】:有。
【迟言】:小声一点,戴耳机,来连麦。
顾若还愣着,但身体本能已经从床边挂篮里摸出了耳机,挂在耳朵上。
电话接通,言未迟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点似乎是困倦的沙哑,与顾若的耳膜一同发出轻微共振,共振中産生一点奇妙的酥麻,让顾若忍不住抓了抓耳朵连着头皮的那一小片皮肤。
言未迟:嘘,小声一些,闭眼……
随着言未迟的声音,顾若缩在被窝里躺平,慢慢闭上眼睛。言未迟端庄又低沉的声音如海潮一般涌来,包围着顾若,她哼着一首温柔的无名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