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又看了照片许久,问:“你真的喜欢她吗?”
顾若猛然擡头,在顾母温和的目光中,她再说不出一句谎言。
“我……我爱她。”她听见自己说,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
每一个字都刺入自己的心脏,也在刺痛自己的母亲。
“可是若若,”顾母注视着她,“爱是很沉重的字,爱不是一时的激情,爱是谦让,忍耐,是长久的责任。而且这是一条很难的路,很难很难,你想象不到的难,你会与全世界为敌。”
顾母似乎想起了从前的旧事,叹息道:“妈妈以前有个同学,她也爱上了一个女孩,可是她喜欢的人并不喜欢她。後来她跳楼自杀了。未迟也是个好孩子,可是你确定她能回报给你相同的感情吗?她的家庭对此又是什麽态度呢?尤其她还是你在商业上的合作夥伴,如果你们以後分开,还会有经济上的牵扯。自古财帛动人心,妈妈不希望你受伤害,若若,你明白吗?”
风吹过来,有些凉意,顾母的眼神无疑仍是温柔的,可也是冰凉的。她看过了太多,她不愿自己的孩子与世界对抗,最後带着一身伤痛归来。
“是的,我知道。”顾若深吸一口气,注视自己的母亲,“可是我爱她,我也相信她会给予我对等的感情。妈妈,你还记得徐行戈吗?”
顾母点头:“你爸还因为这件事和老徐发了好大的火,後来就不知道怎麽样了。”
“我知道,我其实一开始就知道徐行戈是同,见他第一天就知道了。我还认识他的男朋友傅瑾泽,或者现在该称呼他为他的丈夫了——他们去北欧结婚了,现在正在国外度蜜月,结婚礼服还是未迟设计的。”顾若心里对徐行戈道了个歉,“虽然很困难,如果谁也不放弃谁,我相信会有一个好结果。如果在开始前就放弃,那永远不会有後续。有人总觉得我该结婚,然後生几个孩子,可难道和一个男性结婚我就会幸福吗?不会的,妈妈你不是最明白这点吗。至于别的,经济上我可以和她做财産公证,如果怕被邻居指点,我和未迟可以搬去别的地方住,可以有一万种方法敷衍过去。我们以後可以收养一个孩子,或者两个,一个和她姓,一个跟我姓,被遗弃的女孩有那麽多——什麽困难都会有解决办法的。”
只有她爱她这一点,她想不到解决办法。
她一字一顿认真道:“有人可共患难,不可同欢乐,但未迟不一样,她是能一直陪我走下去的人。”她只恨错过了言未迟过去那麽多年的生命历程。言未迟曾经的欢乐与痛苦,不论哪一样都没有她。
顾母又抚了抚顾若的脸颊。这张还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满是严肃与郑重,不见照片上的笑意。
母亲怎麽会不了解女儿呢?她的女儿,基本做什麽事都只求无过,不求有功,能蹭着线过关就好,有时看上去就有些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可如果是她上了心要做的事,她又能做得比谁都好,比谁都刻苦,她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所以她作为一个母亲坐在这里,能看出来顾若是认真的。
那个言未迟,是她女儿这辈子认定了的人。她上次见顾若是这般神色,还是顾若告诉自己,她要去创业。
与不爱的人共度一生,是何等凄风苦雨,她再清楚不过了。
一点阴影压下,顾若察觉自己的母亲抱住了自己,肩头有一点濡湿之意。她浑身僵住,最後伸出双臂,缓缓抱了回去。
许久以後顾母才松开手,问顾若:“你什麽时候和未迟那孩子在一起的?”
声音中依旧没有责怪,仿佛只是母女之间在话家常。
顾若颤抖了一下,道:“去s市的那两天,胸针就是那时送我的。”
“那後来情况怎麽样?”顾母又问。
“什麽情况?”顾若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胜诉,拿了赔款,店里经营状况也很好——未迟以前有工作经验,她真的帮了我很多。而且未迟上一辈也是h市人,我以後还会和她继续在h市定居。她真的很好,工作能力也很强——以她的条件,不用来觊觎我这的三瓜两枣——其实我现在都觉得我能找到她,是幸运也是缘分,说不定祖坟都要冒青烟——”
“好,好,妈妈知道了。”顾母让顾若稍微安静些,思索道,“只要你能幸福,妈妈绝不拦着你,但你爸那边……妈妈得想想。”
顾父这个人,顾若愿意用“封建大家长”来形容。
他向来认为顾若读完本科就该找份钱少事少离家近的工作,再找个男人早早结婚生几个孩子,因此在顾若大四准备升学时,两人闹得很不愉快。当然这些不愉快也不是那短短一段时间里积累起来的,事实上,顾若从小到大,不知道和他闹过多少次矛盾,又有过多少次争吵。
提到他,顾若忽然就硬气了,她怕自己的母亲伤心,却没打算考虑那个男人是什麽心情——反正那个男人做事,也从不考虑她的感受。她附在顾母耳边悄悄道:“妈,没事,实在不行我就在h市再买一套房,把奶奶也接出来——我现在手里的钱付个首付总还是够的。老东西过了这麽多年老爷日子,一天天到处指点江山,就是把他闲的!也别说什麽我不赡养他,每个月生活费打进银行卡里,谁也不能说我有什麽不是。”
顾母下意识一惊:“……这,不太好吧。”
“他不是总觉得我碍眼麽。”顾若谈起那个男人就来气,“我搬出去,不碍他眼就行了。我碍不碍眼和我到底喜欢谁有什麽关系?我碍眼,因为我不是个男生!”
顾母沉吟片刻,还是道:“我先回家和你奶奶说说,到时候再说吧——我想见见未迟那孩子,不知道她有没有空?”
“她……这几天都还在k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