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太阳出来了,传入殿中一片氤氲的微光。
薄如蝉翼的屏风后面,隐约能看到庆喜和双福的身影。
青色的袍子,在如今的青元宫中算是很少见,他们在屏风的微光里浮动,像是春意蔓延进他的世界里来。
苻煌有强迫自己么?
好像也算不上。
他只是强迫自己和他睡在一张睡榻上而已,并没有对他做别的。
他有要囚禁自己么?
好像也没有这么说过。
早晨谢相等人进宫,他就出去了,走之前并没有威胁他,也没有找人看住他。
但是他敢偷偷溜走么?
他好像……不敢。
他们好像在彼此都能接受的范围内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苻煌站在另一端,站好了位置,他在另一端的位置便也被固定了,由不得他站别的地方。
他从榻上起来。
这一夜几乎都没有睡,他只感觉昏昏沉沉的。庆喜和双福见他起来了,立即着人捧着洗漱用的东西进来。
四五个内官捧着水盆,巾帕,内衫,外袍等物放到他身边,苻晔看了一眼他们送来的衣服,是苻煌的玄色龙袍。
上面金龙盘飞,龙爪犀利,龙头看着也是有些凶残的。
龙目像是也在盯着他看。
他们将衣袍都放在围屏内后便都退出去了。苻晔褪去身上衣衫,用湿巾帕擦拭了一下身体。
他昨日被苻煌压着,出了许多汗。
此刻肌肤反倒似被汗水滋养了一样,透着淡淡的红。
他伸手将内衫拿过来,却看到那内衫上也有龙纹。
这是苻煌穿的内衫。
包括亵裤。
苻晔站在那围屏之内,有风从围屏缝隙处钻进来,吹在他不着寸缕的身体上,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抬起腿,将那亵裤穿上。
那一瞬,像是苻煌又如昨夜一样,将他密不透风地覆盖住。
此刻春光正好,庭院里那几大缸牡丹花都已经长成郁郁葱葱的模样。
苻煌站在庭院里,幽幽地盯着主殿看。
庆喜和双福都垂手在主殿门口站着。双福偷偷碰了一下庆喜的手,小声说:“陛下盯着这边看好久了。”
庆喜微微抬眼,冲着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双福立即抿着嘴巴低下头来,两只手在身前交叉。
庆喜在青元宫比较久了,他觉得今日的皇帝虽然不声不响的,但似乎是发病了。
皇帝以前也发过病的。发病的时候看起来不声不响,但通身的气势是很吓人的。这时候就是要尽可能安静,不要惹他。
看看青元宫其他内官,包括他师父秦内监,此刻都很安静。
宫内只有风声。
庆喜往殿里看,见苻晔已经将围屏推开了。
他忙进去服侍。
外袍繁复,是需要有人帮忙穿的。他帮苻晔穿好外袍。今日这件玄色龙袍,似乎是皇帝以前的旧衣了,上面药气很重。皇帝平日汤药不离口,加上几乎每日都药浴的缘故,衣袍上特有的气息很明显。
他心下安慰,之前外头纷传王爷失宠,连他和双福等人也有此感,总觉得陛下对王爷似乎一下子生疏了许多。如今王爷在宫里住了两日,恩宠似乎瞬间又回来了。
能穿龙袍,可是极其逾制的宠爱了。
穿好衣服,苻晔便从殿里出来了。
太久没有见他穿龙袍了。
他这人平日里喜欢穿艳丽的颜色,喜欢花叶纹,但穿这一身玄黑,配上庄严金龙,也别有风致,似乎像是黑到极致,在阳光下也如一株光泽夺目的重瓣黑牡丹,香气馥郁涌荡。
秦内监迎上来,说:“王爷,轿辇已经在门口停着了。”
苻晔看了皇帝一眼,发现对方居然没什么反应。
他虽然害怕,但肯定还是要走的。
这时候不走,岂不是默许了?
但苻煌会希望他走么?
他像是回到了刚进宫的时候,看了苻煌一眼,心中畏惧不安。
苻煌并没有阻止他。
他朝苻煌作揖行礼,就立即出门上了轿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