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的小道士还没答话呢,何钉就将人囫囵个拖走了,往狭窄的屋子里头一塞。
“我晚上在冯春娟屋里看着,不睡这儿。你睡你的,甭给别人找麻烦。”
王仲辅抿抿嘴,面无表情应了一声。
入秋夜寒,道观偏僻,便比寻常地方更冷。
他们院里还有个沉睡不醒的病娘子冯春娟,好铺盖都给她送去了,何钉屋头只留了一床薄薄的铺盖。
王仲辅将就着睡,裹着薄被,对着斑驳石墙,在榻上缩成一团。
月上中天的时候,何钉摸进屋来了。
书生这段时间读书应当是下了苦功,人都瘦了不少,缩成小小的一团儿,大半张铺子都空出来。
何钉轻悄悄脱了鞋,躺在王仲辅旁边。
他睁着眼睛出了会儿神,终于开始动了,翻过身,手臂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横在王仲辅深深凹陷的腰上。
何钉等了会儿,看他没动静,又摸索着去攥他的手。
……果然,这狗书生。手凉得跟坨冰块似的。
妈了个巴子的。何钉心里骂了一声,将衣裳解了,撩开被子凑近他,热乎乎的胸膛贴着他脊背,将他护在怀里,慢慢将这大冰坨子捂热乎了。
王仲辅被身后的热源包裹着,注视着面前斑驳的墙皮,一动不动,更没推开他。
身后人的呼吸很热,一下下喷在他后颈上。
狭窄的屋子里安静非常,静到只能听见两人过分匀称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冯春娟的屋里突然传来一阵陶瓷落地的脆响。
何钉先前在她屋子里搞了个装置,不论是冯春娟自己醒了,抑或屋里头进了人,就算她只是动动小指,拴在细线上的陶瓷盏都会应声而碎。
王仲辅与何钉不约而同睁了眼,猛地从榻上坐起身来。
俩人这才发现对方没睡着,在一片漆黑中齐齐愕然。
但这要紧的时候,谁也没顾得上计较,何钉裹好衣裳,先王仲辅一步冲出屋去。
冯春娟果真醒了。
俩人这还睡什么觉,可是忙活一阵,还借观中的灶台煮了米汤。
冯春娟昏睡多日,半分力气都没有,何钉坐在她身后,让她靠坐着,差使王仲辅喂她喝粥水。
王家老太太年迈,近些年唯独腿脚不好,除此之外并无什么大病,身边更不缺人伺候,怎么也轮不到王仲辅出力。王家大少爷自力更生就不错了,哪里伺候过人?
洞元观中没有置办油灯,屋里只有一只石蜡照明,他连人都看不清,喂得一点都不好。
何钉无奈地瞅了王仲辅一眼,将勺子接过来,手臂环着冯娘子,一勺勺喂给她吃。
王仲辅半点忙帮不上,坐在榻边干看着,也没话可说。
冯春娟喝完米汤,又昏昏沉沉地睡了。
文家人曾嘱咐过,就算她用过舒魂丹之后转醒,也是气血两空,浑身无力,再昏睡一阵子是自然的。
王仲辅与何钉便没再打扰,任她沉睡。
俩人睡不着了,站在她门外头。
王仲辅抱着手臂:“……你很会照顾人。”
“从前也不会的。”何钉回答,“家里有个老娘,伺候过一阵子。将她伺候走了,便什么都会了。”
“你从前过得不容易。”
“寻常百姓家,哪儿有几个容易的。你看冯春娟容易吗?”何钉笑了一声。“屋里这娘们就算是运气好的,遇到罗月止这么个贵人,如此绝境,竟都能捡条命回来。”
“绣儿呢?”王仲辅顿了顿。“张绣儿便不如她运气好?”
何钉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总算问我了。”
“你前阵子还派人到襄邑,是去查吕奂那狗贼。可叫我说中了?”
王仲辅沉默片刻,放低声音:“你做那事……可被朝廷盯上了?”
何钉哈哈一笑:“干这事儿何必用自己的脸皮。就算吕奂那老东西起死回生了,就站在这儿,面对面站着,他也认不出我。”
王仲辅靠在柱子上。“那就好。”
何钉:“你都知道了,不报官么?”
王仲辅觉得他明知故问。“如今官府有多少人在搜查冯娘子呢,我可有报官么?”
何钉哂笑:“也是。”
“绣儿姑娘……最后找到了么?”
“早找到了。在祖坟里好好躺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