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苏芷选的咖啡厅位置真是贴心,离祝遇家近,而不是离她自己家近,因此祝遇甚至可以直接走回家。不过,祝遇作为一个生活中的懒人,哪怕只有一公里,也必须扫一辆共享单车。鲸陵的共享单车有好几种:黄色的,绿色的,蓝色的,和一种可以被称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红色车车。祝遇最喜欢黄色的那种,骑行体验很不错,唯一的不足是它们的更新换代方式一直是一个谜。新车如雨后春笋般的出生,老车却坚守岗位不肯退休,因此路边常常能看到这种车“四世同堂”的奇妙景象。祝遇刚拿出手机,准备挑一辆漂亮的小黄新车扫码,手机就突然“叮咚”一声响,弹出一个消息:“hi~小遇啊,下午用空吗?请你吃个饭啊。”是表姐许悠亭。许悠亭比祝遇大五岁,在鲸陵一所还不错的学校读临床医学专业,而且还是长学制。因为这个身份,祝遇那对当医生的父母对她非常看好,他们经常说:“祝遇啊,你要和你表姐搞好关系,将来好互相帮衬。”他们嘴上说的是互相帮衬,实际上只是想让祝遇抱紧表姐的大腿,将来好一人得势鸡犬升天。祝遇有时真的很厌烦这些满脑子都是人脉和利益交换的成年人。“有空!”祝遇回复道。说实话,和许悠亭一起玩,着实是一件不容易出现新意的活动。每次的流程几乎都是固定的模版:吃饭(烤肉or火锅),看电影(从小绿书上挑个评分相对没那么惨烈的),逛街(最后往往啥也不买),吃饭(烤肉or火锅),最后各回各家。不过,祝遇依然很珍惜表姐的邀请。毕竟,在这世界上,能和她无话不谈的人真的不多了。况且,许悠亭是个在熟人面前口才很好的人。她能就着一个简单的话题,滔滔不绝地讲上一个小时,绝不会让人觉得沉闷无趣。她们约在了一家烤肉店吃饭。许悠亭的学校离这儿也很近,没一会儿,两人就碰面了。“最近过得怎么样?”两人刚一落座,许悠亭就随口问道。“还行。”祝遇的回答一贯如此。确实,人生的大部分日子都是这样吗?不好不坏,勉勉强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许悠亭接着随口问道:“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吗?”“哦。”祝遇想起了憋在心里想吐槽的事儿,“我最好的朋友有对象了。”“喔,人之常情呢。人长大了都要找对象的。”祝遇愤愤不平地说:“她找对象就算了,她还拉着我,让我当她和她女朋友的电灯泡!”“那你拒绝了吗?”祝遇悻悻地摇了摇头:“没有。”许悠亭笑道:“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人好’了?这都能忍?”“关键是……关键是……哎,她说的事儿,听起来还真的挺有意思的。”“哦?有多有意思?”许悠亭感到好奇。“她给我看了她女朋友画的画,我的天呐,简直是个人形的打印机!将来说不定要学艺术。她说,我们俩可以差使她,想让她画什么,她就画什么。你知道现在网上约稿的价格多贵吗?这种好事,听了让人多心动啊!”许悠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为什么对差使人家帮你画画那么心动啊?”祝遇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落寞:“其实我特别羡慕会画画的人,真的。我羡慕他们能用一种不一样的方式把心中的想法表达出来。我就没这个本事,我只能让所有的情绪和想法都烂在心里。唉,小时候为什么要学一种没用的乐器呢?为什么我妈妈不送我去学画画呢?”许悠亭感觉到了祝遇的哀伤和无奈,安慰道:“你也可以用音乐表达啊。”“不,这不一样。真的不一样。”虽然在应试教育中,音乐和美术的地位是一样的,二者统称为艺术,但它们其实千差万别。例如,音乐能传达的信息密度比绘画低多了,尤其是没有歌词的纯音乐,严格来说,它大多只能传达一种情绪、一种氛围。而绘画却可以展现一个定格的世界。对于一个内心有太多想法想要宣泄、总是想要发声的人来说,后者其实更适合一些。“算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哎。”祝遇觉得不该聊这些沉重的话题。她甚至觉得,和别人诉苦都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因为现实中的大家好像都苦得各有千秋,根本没多少力气去关心别人的情绪。“来。”祝遇把手机伸到许悠亭面前:“快,点个关注,做我们的第一个粉丝。到时候给你送周边。”“这是什么啊。”许悠亭看着屏幕上的“止风之竹pasdetrois”,一脸奇怪。祝遇这才一五一十地把苏确蘅邀请她一起创建漫画账号的事详细说了一遍。结果,她刚说完,许悠亭就强硬地摇了摇头:“我不看,居然是医学生!还是三个高中生搞出来的,说不定会有‘二十五岁的副主任医师’这种情节。”祝遇就知道许悠亭会是这个反应。人都是这样,看到和自己处在同一个赛道上的人,就会忍不住进行比较;看到自己专业领域的天之骄子,破防可能会大于欣赏。祝遇也特别讨厌看背景设置在高中校园的任何影视剧。祝遇决定对症下药:“哎,这是设置在异世界,又不是现实中,和咱们不一样。”说不定在某个遥远的世界,临床医学三年就可以读到博士,一年本科一年硕士一年博士,那二十五岁好像还真能干到副主任医师。祝遇忽然觉得许悠亭有点可怜,她已经被现实压榨到连大胆意淫的能力都没有了。许悠亭依然执拗地摇着头:“我不看,异世界的也不行,我看到医学专业就想吐,所有东西一旦沾到医学,我就一秒钟都不会看。”祝遇知道许悠亭对医学专业的厌恶已经根深蒂固,很难改变了,于是只好打起了感情牌,像小时候那样,开始撒娇:“姐姐,你真的不愿意为可爱的妹妹,破一下例吗?”“不行,不可能。”许悠亭油盐不进。祝遇只好使出了杀手锏:“哦——姐姐,叔叔婶婶知道你那么喜欢那个粉红色的网站吗……”“好的,我关注。”许悠亭一下子被拿捏住了,立刻打开社交软件,点了关注。“止风之竹pasdetrois”迎来了它的第一个粉丝,尽管账号上还什么内容都没有。祝遇对自己的胜利很满意,追加道:“你一定要每次更新,都第一个点赞评论,知道了吗?”“知道了知道了。”许悠亭已经彻底屈服了。服务员端来了餐盘,上菜了。带着愉悦的心情,祝遇和许悠亭一起吃完了烤肉。按照惯例,接下来应该进入下一个环节:看电影。但祝遇觉得最近的电影实在太过无聊和套路,本打算跳过这个模块,然而许悠亭却制止了她,说:“作为漫画的分镜,你应该研究一下电影的镜头语言,我来买票。”最后,她们挑了一个经典小说改编的电影,这已经是这本小说改编的第八个影视剧版本了。有时候祝遇真的会很奇怪,这种开端发展高潮结局都已经提前知晓的电影究竟有什么好看的。后来想想,实际上按照现在的商业电影的套路,其实所有剧本都算得上被剧透了:开场先展现一下主角们的生活,然后再展现一下主角们的困境,毕竟没有困境哪里来的故事呢?然后两个主角或者多个主角在机缘巧合之下相遇了,组成一个小队,然后由于性格的不和产生一些摩擦,然后再在一场共同对抗的难关中解决矛盾,产生羁绊,然后又因为五花八门的原因产生内讧,主角的生活跌入谷底,然后主角发挥主观能动性进行调停,主角们和解,然后再迎接最终的大boss(比如一场巨大的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挑战),最后和和美美地包饺子。简直懒惰得可恨。她们今天要看的电影的原着是一篇经典的“返祖文学”。什么是“返祖文学”呢?就是假定一个世界,不存在alpha、beta、oga这三种第二性别之分,只有男女两种性别。而返祖文学之所以被称为返祖文学,是因为人类一直都将第二性别视为进化达到最高级的标志。要知道,目前世界上只有灵长类动物有第二性别,其他的生物——比如黑白花色的猫——都是没有的。而且,据生物学家推测,在远古时期,灵长类动物也没有第二性别。后来,一些机缘巧合之下,部分个体发生了变异,出现了雌性oga和雄性alpha这两种性别。后来又演化出了雄性oga和雌性alpha。经过不断的进化和调整,最终达到了遗传平衡。而在返祖文学中,人类没有经历过这个过程,所有的人类都是beta。对于返祖文学的存在是否应该被允许,这一直是社会上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许多beta一直很反感alpha和oga那种因为多出一套生殖系统而自认为“在进化路上走得更远”的优越感,因此他们渴望一个只有beta的世界。而alpha和oga群体则认为,即使beta人士心中有什么怨气,也不应该通过假定一个世界将alpha和oga的存在都抹杀掉来表达。beta人士声称这是一种“反抗和制衡”,但alpha和oga则认为这是“矫枉过正”。最终,双方只能各自妥协——不要太离谱就行。比如,有位beta男性写的小说,在返祖文学的基础上还更进一步,构建出一个极端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男性的肌肉比女性发达得多,社会地位也高得多,女性要不停地为男性生育,而且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甚至不能跟自己姓。同时,如果两个男性或两个女性相爱,因为没有alpha和oga性别的存在而无法生育,则会被社会指责和辱骂。这位beta男性的大作最终被全平台封杀,本人也进了局子,因为大众无法接受有人堂而皇之地写出一个这么恐怖猎奇的世界来娱乐。而这部电影的原着,属于返祖文学中比较清奇的那一类,它写的竟然不是男女beta的故事,而是两个beta女性的故事。据说原着作者其实是一个女性alpha,她确确实实地喜欢oga女人,但她又不喜欢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