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答谢陈谓,赵英让温禹泽筹备着,办一桌简单的家宴。正值晚饭时间,大家伙于是移步饭厅。一路上,赵英和陈谓有说有笑的,看得温禹泽越发捉急,频频去瞅陆云锦的脸色。偏偏陆云锦淡定如松,除了一言不发,压根看不出其他心思,只是沉默地坠在队伍后头。到了圆桌,赵英第一个入座,鸾鸾自然挨着她,温禹泽本该坐在赵英旁边,可他特地饶了个道,跑到鸾鸾身边坐下。这下子,鸾鸾的左右边正好被爹妈包围了。陈谓顿了顿,看出温禹泽的心思,有点不爽,却也不好跟鸾鸾的父亲计较,无奈地摇头,置之一笑,绕到赵英旁边落座。陆云锦则坐在温禹泽旁边。冯冉夫妇带着小孩子沾个光,也跟着一块吃顿好的。陈谓大病初愈,饮食宜清淡,偏偏桌上菜肴多为陇西特色,荤腥沾多。陈谓一个大男人,自觉自己身体还没那么娇弱,因此在吃的方面也没顾忌。在等赵温二位长辈动筷后,他随手夹了块蒜蓉扇子骨就想扔进嘴里,好祭一祭饥肠辘辘的五脏府,岂料,鸾鸾中途给他截了。从前都是陈谓说教鸾鸾,现今,终于轮到鸾鸾一次,她心里高兴坏了。面上,她故作严肃地板着一张脸,夹住扇子骨往自己碗里放,“大师兄,你才刚刚醒过来,不能吃这些热气上火的炸物。”说着,她站起身,拿过陈谓的碗,给他舀了一碗瑶柱生虾粥。“哝,吃这个,对你肠胃好。”陈谓还能看不出鸾鸾的小心思么?他身为大师兄,当众被她驳面子,他不觉跌份,反而开心。“小丫头,真是长大了,如今都学会照顾师兄了。”他俊容含笑,语气一派雀跃,说话间,他抬起手,屈指,无比自然地刮了鸾鸾鼻梁一下,又捏她脸蛋肉肉,宠溺道:“好好好,师兄都听你的还不成么?”他皱眉,故作惶恐之色:“你可别板着一张脸,师兄看了心里害怕。”鸾鸾轻易被他逗笑,嗔喜地埋怨:“大师兄,你还是这样不着调。”陆云锦冷眼瞧着这一幕,桌下的手攥得死紧,指节发白,心中恨恨地斥骂:油嘴滑舌。温禹泽瞥见陆云锦作态,坐不住了,故意重重咳两声,吸引众人注意力。鸾鸾不解:“爹爹,你怎么了?嗓子不舒服么?”赵英拧眉,不满地怒骂:“你作甚?嗓子被鸡掐了不成?成天学鸡叫!”温禹泽被她劈头盖脸地骂,这下子老实了,不敢再作妖,可怜巴巴地缩着肩膀,对鸾鸾卖可怜:“闺女,为父嗓子眼疼。”他嘴上说嗓子疼,食指指的却是心口。鸾鸾信以为真,着急地问:“那要不要看大夫?”温禹泽摇头:“不用,我吃点汤水润润嗓子就成。”鸾鸾巡视桌一圈,没看见合适的汤水,正想唤小二点菜,陆云锦揭开一个瓷盖,将圆盅往她那边推了推。鸾鸾这才看清,炖盅里头是玉竹沙参汤,可养肺润燥、滋阴调胃,她稍稍犹豫过后,还是端起这碗汤放到温禹泽跟前,“爹爹,你吃这个,对嗓子好。”温禹泽感动道:“鸾鸾,你对爹爹真好。”又夸赞道:“云锦,你也很孝顺。”“我老了以后,若有你们侍立左右,可就无忧咯。”鸾鸾神情略显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赵英白他一眼:“有得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温禹泽这下子不说话了,只低头喝汤。陈谓深觉荒谬,面上不显,心中冷嗤。赵英性子直爽,加上平江城风气开明,因此,比起陆云锦这等克己复礼的高门公子,她私心里其实更偏好阳光开朗的市井游侠。陈谓稳重又不失活泼,一方面能照顾好鸾鸾,一方面又能在生活中给鸾鸾制造乐趣,果真是做赵家女婿的好苗子。赵英对陈谓印象不错,便愿意主动跟他搭话题。“我之前听鸾鸾说,是你将她捡了回去,当童养媳带大的?”赵英态度和善,陈谓却摸不准她话语中是否包含责怪的深意。毕竟,童养媳一词代表所有权,名头也不好听,因此,他稍一思索,便摆出不好意思的赧然神态。“赵门主说笑了,我今年不过23岁,比小师妹年纪大不了多少,又怎么有能力养大鸾鸾?童养媳一说,不过是以前瞎闹着玩的,稚子之言,没有分寸,请赵门主切勿当真。”说着,他还站起身,作势要给赵英赔礼道歉。赵英抬起一只手,手掌在半空往下压两次,嘴角上扬,“我随口问问而已,你不必当真。”她看陈谓的眼神越发满意了,心中暗赞这小子识趣。鸾鸾纵使将来要和他在一起,也绝不能让童养媳的难听身份流传出去,否则,鸾鸾将来还怎么在鸳鸯门树立威信?她要好好培养鸾鸾,更要为她挑选好贤内助,若陈谓有二心,敢借鸾鸾的名义贪图鸳鸯门,她绝对要他好看。陈谓面上这才大松口气,再度落座,微笑道,“多谢赵门主大度,不与晚辈计较。”揭过这一茬,赵英又打听起鸾鸾流落在外的岁月。在鸾鸾的暗示下,陈谓专挑好的说。他说话风趣,又妙语连珠,很快逗得赵英眉笑眼开。“没想到我女儿也有这样调皮捣蛋的时候!居然和皮猴子一块在你师傅脸上画乌龟!”鸾鸾羞耻地脚趾扣地,瘪着嘴,瞪陈谓一眼,小声讨饶:“大师兄,这种糗事就不要说了,多丢人呐!”陈谓对她笑笑不说话,以口型安抚:不丢人,很可爱哇。他两只丹凤眼亮亮的,像天空闪烁的璀璨星星,笑得眯起来的时候,卧蚕隆起,兔牙洁白。夜色美好皎洁,月光投过雕花窗照进屋,那一束盈盈微光恰好散在陈谓后背,鸾鸾忽然幻视他脑袋两边生出一对毛绒绒的长长兔耳朵,正嘚瑟地朝她摇晃。一时间,鸾鸾又是羞恼,又是欢喜,涨红两只耳朵,双手捂着燥热的脸颊,竟不敢再跟陈谓对视。见状,陈谓吃吃笑得更开心了。救命,小师妹怎这样可爱?好想抱进怀里揉一揉。看着这一幕,陆云锦苦笑。没有人比他再了解鸾鸾。鸾鸾其实只是看起来乖,背地里其实有俏皮的一面,不然当年也不会对赵温二人阳奉阴违,苦苦央求他带她出府耍玩。那时候,鸾鸾眼中只有他这个“云锦哥哥”,可如今,她早已不在乎他,满心满眼只有陈谓。赵英喝了一口酒,状似无意地道:“对了,陈谓,你师傅是何人?可方便告知姓名?”陈谓收回盯鸾鸾的目光,面朝西边方位,双手合十,虔诚道:“先师恕我言语冒犯之罪,实乃不得已而为之。”这才回望赵英,正色道:“我师傅姓陶名然,乃是一名游走四方的江湖术士。”温禹泽见缝插针,道:“我常年在外走动,消息灵通,认识的武林豪杰也多,却似乎从未听说过你师傅的名讳。”他话语隐隐是有点奚落意味的。陈谓知道,温禹泽看不上他的家世。不过无所谓,谁叫鸳鸯门的当家人是赵英,只要赵英属意他做鸾鸾的夫婿,温禹泽也奈何不了他。所以,即使温禹泽是鸾鸾的亲生父亲,他也懒得上赶着讨好他。陈谓端起酒壶,慢悠悠给赵英续满酒杯,眉梢轻挑,嘴角噙笑,落拓道:“寂寂无闻者,未必无能无德。”“诚然,我师傅的名号在江湖并不响亮,可若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我,更遑论鸾鸾?”他给一个空杯倒满酒,端起酒杯杯脚,在指尖轻转,清亮酒液波光粼粼,酒香幽幽。“在我心中,师傅就是我最大的恩人,想来,温先生如此爱女之人,定也同我一样,对我师傅怀着无尽的感恩之心吧?”温禹泽没料到他会如此不留情面,当场反击他话语,竟有点怔住。陈谓双手执着酒杯,放低几分,去碰赵英的酒杯,“晚辈敬赵门主一杯,贺赵门主寻回鸾鸾之喜。”酒杯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二人均是豪气地一口饮尽杯中酒。温禹泽蓦然又被拉回神。他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然,他侧头看去,赵英看陈谓的眼神,明显是越发欣赏了,他心一沉。陈谓此人,圆滑世故,却又不失锋芒,的确堪为鸾鸾良配。赵英心中做出评价,跃跃欲试,想要把他灌醉,好试探他底细。“你酒量看起来不错,今夜陪我好好喝一顿!”陈谓正想应下。鸾鸾刚才觉得气氛古怪,没防备让陈谓喝了酒,现在懊恼得要命,当即不肯再让他沾酒。“不行,大师兄刚痊愈,不能酗酒,娘亲,你也少喝点!”赵英气得抬手拧鸾鸾耳朵,破口大骂:“你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成天满脑子就只有你大师兄!”陈谓这么多年,从来不舍得动鸾鸾一下,眼下可心疼坏了,又不能对赵英大打出手,连忙阻止,劝:“赵门主,你手下留情,等一下仔细弄疼了鸾鸾。”鸾鸾其实耳朵半点不疼,赵英用的是巧劲,不过做做样子撒气而已,可她还是识趣地夹起一颗糯米藕丸到赵英碗里。她瓮声瓮气地献好道:“妈妈,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空腹喝酒,很伤身体的。”赵英这才勉强放过她。陆云锦就像个局外人,安静地坐在那里,围观他们嬉笑怒骂,一个人闷闷地喝酒,一杯续一杯,没有半点停顿。烈酒烧胃,更伤心。可惜,鸾鸾是半点没注意到他。冯娑罗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