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偿。
这两个字放在他们两个中间,代表什么,双方都心知肚明。徐微与仰头凝视着李忌,目光复杂难言,极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茫然来。
像是失去了蚌壳保护,被迫躺在粗糙砂砾上的珍珠。
李忌几乎被他这个样子蛊惑住了,没忍住,低下头在他鼻尖上碰了一下。
徐微与没躲,但更深地拧起了眉。
……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徐微与轻声问道。
李忌一怔。
徐微与眨了一下眼睛,瞳仁看向上方,像是陷入了某种深远的回忆。
“这张脸吗?”他轻喃,“你身边多得是长得好看的人,美貌对于你来说没有稀缺性。工作能力?我的能力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比我强的投行一抓一大把,你随时可以找人替代我。我想不出我身上有什么地方值得你付出生命。”
徐微与停下,默了会,重新看向李忌,“……你不恨我吗?因为我失去一切,你不后悔吗?”
你明明什么都不缺,为什么非要在我身上花这么多时间。是自尊心作祟还是单纯的不甘?重新看见我的时候,你不会因为所遭受的痛苦恨我吗?
你怎么能这么平静呢?
李忌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了。他侧坐在矮桌上,高出徐微与一大截,居高临下地落下目光。
“恨你?”他轻声重复这两个字。
李忌没有立刻说出什么,似是在心里把徐微与刚才那段话剖开来细审,嚼碎了咽下去,眼底森冷。
“……我要知道你一醒来就这么气人,早上就该在水里加点安眠药。”
李忌面无表情地用手指按压徐微与侧脸。他练拳击、玩枪、射箭,手指内侧到处都是茧,粗暴摸过徐微与皮肤时,轻而易举地在上面落下了红痕。
徐微与吃痛,但并没有躲开,皱眉忍下。
“徐微与,我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如果五年前,要去考察选址地的人是我。你替我上了车,被山洪卷走的时候,你会恨我吗?”
徐微与从来没有这样换位思考过,此时被问,一时有些怔愣。
李忌盯着他的眼睛,“我是个成年人,我自己做的选择,自愿上的车,为什么要恨你?山洪是天气引起的,救援不及时是政府无能,杀我的是陈南,埋我的是吴善,桩桩件件,哪一件是你做的,哪一件跟你有关系?搞了半天,在你心里,我就该是个怨天尤人、是非不分的废物是吧。你对我的评价未免太差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徐微与苍白地为自己辩解。
“你就是这个意思。”
李忌冷冷说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从来不量化人心,因为你觉得人类的感情无法用数据定位。但到我这里,你就要把我的‘喜欢’掰开了揉碎了检查。你觉得我在玩,你觉得我说出的喜欢不表达我的感情,只是随口的一句玩笑。”
李忌深吸一口气,气急败坏地笑了,“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徐微与,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徐微与平生第一次被人这样质问,质问他的对象还是李忌。
平心而论,李忌确实不是个风流成性的人,比起他那些朋友,他私生活干净得能长草。但这不代表他洁身自好。
他只是挑剔,不想和随便什么人上床而已。
宁缺毋滥、偏执专注,同时喜新厌旧——这才是李忌性格的底色。
他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迷上一个生意,然后花大量时间了解学习,投入大量资金布局等待。最后,他会得到惊人的成功。
紧接着,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继续的时候,他会直接离开,把摊子丢给下属或者合作伙伴打理。
所以他才悠闲,才有那么多时间享受生活,他根本不在意自己曾经的付出,就像他不在意那些费心培养的下属和合作伙伴一样。
他们都觉得自己和李忌关系很好,是伙伴,是兄弟,但事实上,李忌失去兴致以后,他们在李忌眼里也就是个活体资源,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李忌这个人,血肉连着骨骼,全都是冷的。兴致高的时候,能把人捧到天上去,兴致走了,立刻抽身离开,连回头解释都欠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