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似乎听出了他的尴尬,耐心地提醒道:【你看一下侧前方的地面。】
司机一令一动,慌忙下车跑到前面,长松一口气,“F17。”
【好。我马上就到。】
电话被对方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信号忙音,司机呆了一会,本能感觉自己这次遇到的这个客人有点不同寻常。
该怎么形容呢?听说话方式和态度,对方似乎很是温和有礼,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强硬和毫不在意,就像一堵看不到头的高墙一般,压迫感极强却又无声无息,扼的人喘不过气。
……
司机抓了抓后脑没有头发的皮肤。
算了,他只要不找麻烦就行,管他什么态度。
正想着,他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小轮子滚动声。司机下意识看过去,就见一个身量极高的青年朝他这边走来。不用想,这就是他今天的客人了。
见对方推着行李车,司机忙迎上去,准备做点表面工作。但随着他和对方的距离越来越短,他脸上露出的笑里多了几分狐疑——
这人怎么还带着个人?
·
刚才跟他打电话的青年一身黑色冲锋衣,在将近四十度的天气里,他连拉链都没有解开一点,整个人仿佛生活在深秋。黑发黑眼,亚洲长相,但皮肤偏白,五官深邃立体。司机知道,这样的青年,一般都是亚洲移民和他们这边的混血。
可能也正是因此,青年高得像北欧人种,也许有一米九多,反正比他高。宽肩窄腰,撑出的衣服肩线带着明显的训练痕迹。
司机不想表现得很像一个喜欢观察同性的变态,他有正常家庭,是个保守主义者。他只是……没办法看向别的地方而已。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掐住了他的眼珠。
——他……其实更想看那个蜷缩在行李车里昏睡的青年。
但有东西不许他看,他没办法移动自己的眼珠。
为什么?
司机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他知道这不对劲,颅顶莫名发麻,生理性地给出了一点反应。
……
……
几秒钟的时间里“想看看行李车里的青年到底怎么了”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缓缓淡化,像一地被老人慢吞吞擦掉的沙画。司机的手指在身侧动了动,他重新迈开脚步笑着走上前,伸手要接行李车。
李忌没阻止,弯腰抱起徐微与。无知无觉睡了一路的人在他怀里晃了晃,头顺从地靠在他肩侧。
李忌带着他坐进车后座,垂眼。
离巢穴的距离越远,他受自己另一面的影响就越小。此时只是静静地看着徐微与的睡颜,没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鼻梁。
——真乖,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徐微与身上的气息扑进鼻腔,李忌没动,只手上捏这人的指尖玩。徐微与的手看着筋骨分明,实际上很软,特别是手心,跟没长骨头一样,想怎么捏都行。李忌没收住,一路顺着往里,手指伸进徐微与衬衫袖口内里,抚摸他半温的手腕内侧,按住正在跳动的动脉血管。
司机也坐了进来。
出于职业习惯,他摆弄了一下后视镜——一下子,后座上的两人撞进了他的视野。
他终于看清了徐微与。
不带一点西方血统的东方青年闭着眼睛,因为长期待在室内的缘故,冷白色的皮肤内没有聚集多少色素,薄得遮不住眼皮上淡青色的血管。他被李忌拢在怀里,分明不弱势的躯体被硬生生衬出了几分单薄。司机看不见他完整的五官,只能从露出的眼形和半截鼻骨判断他的长相——
是个,东方美人。有点像几十年前老电影里的演员。
还没等他产生更多想法,他就在后视镜里重新对上了那双冷冰冰的黑瞳,跟被打扰了美餐的恶龙一样。
司机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的思维有一段被强行抹除了,所以他下意识遵循平时的性格,朝对方扯出了一个笑。
“你们是兄弟?”
……
车后座青年的眼里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他的手指放松地敲击徐微与的腰侧,少顷,露出了一个不算正经的笑。
“可以算是。他是我家资助的小孩,但没办手续,也没跟我放一起养。”
资助。有钱人的游戏。
司机两边嘴角往下撇,佩服地点了点头。他的警戒心被一层看不见的网兜着,跟理智分离,因此随随便便地做出了在车上闲聊的决定。
“那你们感情真好。我也有两个女儿,经常打架,我和我老婆根本管不了。俩疯丫头……”
李忌没有立刻回应,他看着徐微与,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几秒后开口时居然有点感慨。
“基本上是他打我。”
司机一愣,没忍住瞥了眼后视镜看李忌的表情,见这人似笑非笑的,摸不准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实话。看体型,徐微与可不像是能打得过他的样子。
“你在开玩笑吗?”司机挑眉笑着问道,“你俩谁大?”
如果是从小就被压着打,那长大了继续挨打也能理解。
“以前我比他大,现在他比我大。”李忌玩笑般说道。
司机被他搞得莫名其妙的,噗了声。李忌也不在意,惬意地将下巴顶在徐微与的发间磨蹭,眼底全是深浓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