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再次开始
“……不用走程序了,直接带他回国……让小刘给他办个假身份。事急从权,后续有问题我来负责……”
脚步声、争执声、车轮碾过碎石、发动机轰鸣,徐微与思维空茫地沉睡着。他感觉自己被人从一个地方带到了另一个地方,短暂的停歇以后,更为复杂的喧嚣吵闹涌进了他的耳朵,有很多人在说话,许多巨大的仪器来来往往地经过他,纸张、滚轮、电脑……
太吵了。
好疼……为什么会这么疼……
仪器滴滴发出锐鸣,警告众人他的精神又产生了危险的波动。
“你们没给他打麻醉吗?”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响起。
“啊,他可以用吗?”另一个陌生的女人问道。
“啧……”
有人走上来给他扎了一针,徐微与只觉手臂轻轻疼了一下,随即,一切喧嚣和疼痛都离开了他。
发生了什么?徐微与艰难地想道。很奇怪,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思维像是云,轻飘飘地浮在深远的天穹之上,散漫地放空着。与之相对的,是他沉重的躯体。
一些黑色的东西缠住了他的手腕脚踝,活物一般随着他的呼吸律动,另一端牵向远方,看不见尽头。
……?
徐微与有点茫然,沉思片刻,他抬步顺着黑网隐去的方向走去——那尽头……是一扇半掩的房门。
徐微与停在房门前,蹙眉抬眼,只见房门周围露出一圈似乎是黑色大理石的墙壁装饰,如果场景补全,他应该正站在一条装潢相当典雅的长廊里。
这是什么地方?徐微与短暂地迟疑了一下,伸手推门。
光线转亮,落地窗,白纱窗帘,黑胡桃木色地板,奶杏色法式雕花灯盘,桌上的几个艺术玻璃花瓶中插着颜色跳跃的花束,轻易便带出了一股浪漫的氛围。
房间中央摆着一组沙发,身穿职业套装的女性见到徐微与进来,笑着站起身,另一个背对着他坐的男人仰头,目光遥遥与他一碰,随即才显出笑意。
“怎么到现在才来。”他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看了眼表,“天都要黑了。”
徐微与不认识他,但身体就像有自我意识一样代他做出了反应。
“ea的市场部经理对你很不满意,拉着我骂了半个多小时。他还是觉得日本市场竞争太大,不值得投入广告。你要是一意孤行,合作估计进行不下去。”
李忌嗤笑,“那小子说的不算,不用管他。ea的市场部之前一直由他表姐管理,他在澳洲鬼混。去年,他爸生病住院不再参与公司决策,他妈怕他什么都得不到,哭着闹着才把他塞进来。”
徐微与被人浪费时间本来就不爽,闻言直接凉了神色,停在沙发边垂眼压李忌,“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早上为什么不跟我说?”
早知道就不和那蠢货浪费时间了。
李忌朝后靠,目光放肆地扫过徐微与的腰线,又抬起跟他对视,“我忘了,今天事太多了。”
这下轮到徐微与冷笑了。
他抬手,将搭在手臂上的风衣外套扔在李忌脸上,正好遮住他的视线,李忌哑然失笑,抓下衣服顺手拎着领子折好放在腿边。
在一起一年多,徐微与也被李忌影响出了点坏习惯。换做以前,他绝对不会在陌生人面前展现自己跟李忌的特殊关系,能避嫌尽量避嫌。但李忌总在公共场合自然地与他亲密,综合他的身份和圈子里的混乱程度,没人表现出不适,久而久之,徐微与也放松了许多。
但他没有意识到,在李忌的那一小片由亚裔富豪高管、合作伙伴和名流巨星组成的小圈子里,他俩早就是公认的固定关系了,无论多亲密都不会惹人好奇。但在外面,两个男不温不火却明显越界的相处足够引起绝大多数人浮想联翩。
对面的女士有点惊异地观察他俩,在徐微与抬眼看向她时恰到好处地收敛神情,克制地将方案递到他面前。
“这个是这位先生选定的方案。”
徐微与双手接过广告册,说了声谢谢,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标题,然后开始看介绍。
草坪求婚……花柱十二个,采用芍药、酒杯玫瑰打造,六条长桌……黑森林蛋糕……?
嗯?
长期高强度工作锻炼出的阅读能力让徐微与挑拣关键字的速度比理解速度快了一步,等他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东西的时候,手下已经翻过一页了。
此刻,李忌坐在他身边,可有可无地喝着咖啡,对面,身穿职业套装的婚礼策划师期待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徐微与捏着广告页的手停在半空,仿佛正在苛刻地打量着某张图片,但事实上,他正如同警惕的猫科动物,嗅查着四周细微的变化。
他缓缓放下策划案,伸手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这倒是罕见。
徐微与不是不喝咖啡的吗。
李忌无声地挑起眉,用余光打量徐微与。小徐总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眉眼深黑,略带点倦怠,但非常好看。为了服人,他最近给自己配了一副平光银框眼睛,今天赶得急,还没摘下,整个人显得非常斯文,倒咖啡跟倒茶似的,一点不像是在美利坚长大的孤儿,更像是中国江南那一片书香门第里出来的贵公子。
徐微与端起杯子压到唇边,抿了一小口,正要拿开,李忌适时出声——
“你觉得这个好看,还是这个——”他往后翻了几页,指着另一个策划问,“好看?”
另一个求婚策划是欧美这边很流行的演唱会求婚,相比草地方案寒酸了许多,但胜在自然、热闹,搞不好还能得到陌生人的祝福,近几年备受年轻人喜爱。
策划师有点茫然地看了眼李忌,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据她所知,客户不喜欢被陌生人围观,下订单的时候特地说明了这点,为什么现在变卦了?
徐微与依旧没有出声,上半身有点抗拒地朝后仰去。虽然只有几寸,但李忌敏锐地将其收入了眼底。
他侧头等了几秒,唇边笑意扩大,“我本来想把地点定在罗马的,你看过罗马假日吗?我小时候第一次看,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最好是大晴天,找个有喷泉白鸽的广场,请一队交响曲乐团站在台阶上演奏,咱俩从对向的街道里走出跑向彼此。在主教的颂词中,咱俩交换戒指,紧紧相拥。让花蕾那群人坐在周围的房子,打开窗户给咱们鼓掌。”
女策划师:……?
徐微与双手十指交叉,指腹扣着手背,青筋根根暴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