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子保持着那种北平人的敦厚微笑,说:「您是搞政治的,我们是搞情报的。这些事情不告诉您与您有好处。」
何天宝冷笑:「最好是这样,如果我媳妇儿少了一根头,你就小心了。我对付不了姓金的,但未必对付不了你这么个小喽啰。」
听了这话,辉子有些含糊,把车子靠边停下,陪笑着说:「这不关金大爷的事,我跟南京的联系他不知道。我相信先生太太都是清白好人,一会儿两位就能团聚,保证太太无惊无险。」
「有惊无险?什么意思?」
「我们斗胆,要考验何太太一次。」
何天宝愤怒地问:「既然你们已经吓唬过我们一次,为何又要单独吓唬我太太?」
辉子说:「我们也是小心谨慎——这次枪林弹雨的,何太太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能从大栅栏穿过军警的封锁线,走到宣武门外去。虽然可能是赶巧了,但是我们确实不放心。」
「那你们要怎样才放心呢?」
辉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何天宝。何天宝接过来看,是颗演戏用的空包弹,他装作不懂,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拿颗子弹吓唬我吗?我既然敢顶着千夫所指跟汪先生干革命,就不怕杀头掉脑袋!」
「何先生你误会了。」
辉子又摸出一颗子弹递过来,解释:「这样的才是真的子弹。我们一会儿用的子弹都是去掉了弹头的。」
何天宝面色阴晴不定。
前面忽然响起枪声。
何天宝跳下车子,站在路边看,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
他们的车子停在骡马市大街边上,前面一百米就是骡马市大街和宣武门外大街的交叉口,一个短女子跑过路口,看身形正是何毓秀,右手拿着把短枪,边跑边向后开枪。何天宝觉得姐姐的步伐有些古怪,仔细辨认,她右脚的鞋袜似乎染成了红色,应该是受了伤。
何天宝望着姐姐,脑子嗡的一下变成了蜂窝,无数念头乱纷纷呼啸来去:是谁在跟姐姐交火?军统的人、北平的人还是南京的人?姐姐暴露了,但是暴露到何种程度?我能不能撇清关系继续潜伏下去?
耳边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是手枪保险打开的声音,何天宝转头看,辉子也下了车,双手握着手枪,两肘架在车顶上,看着何天宝。
何天宝这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可能唯一的机会,他本该立刻制服辉子,夺车救姐姐的,只是这个他冷眼看辉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辉子的脸上仍然挂着北平人的温和笑容,掏出一副手铐,放在车顶往前一推,手铐滑到了何天宝这一侧,说:「何先生,我还是那句话,真金不怕火炼,如果您是清白的,就自己去跟上面的人分辨吧。」
何天宝拍车顶,厉声说:「你好大的胆子!」
「听说何太太是留洋回来的女学生,怎么会随身带着手枪?我今天就算是冲您开枪,上海的人也不会怪我的。」
「谁说那是我太太了?你自己不是说了,日本特工在抓抗团的人。」
辉子憨厚地点头:「既然这样您就更不必担心了,别让我难做。快戴上手铐上车,不然等一会儿日本人来了,我就只能先斩后奏了。」
何天宝就是想拖到日本人来,没想到辉子竟然要当场枪杀他。这个叫辉子的特工比他这个双重间谍要强多了,一派和气却能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