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窗户纸上透出黎明的浅蓝色,何天宝才眯了两三个小时,他睡醒一看表,才七点钟,外间已经传来人聊天的声音。
何天宝起身出来,看到堂屋桌上摆了热腾腾的油条豆浆,旁边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圆脸胖丫头,嘴唇上汗毛很重,有点像胡子。两人一见何天宝出来,就不说话了。
贾敏介绍,说这是共产党的联络员钱招娣,一会儿她们会去打听何毓秀的消息。「你自个儿去赴宴吧。」
金启庆昨天让辉子送来份正式的帖子,今天要摆酒,给何天宝接风。
「你自己小心,北平人表面上和气,肚子里规矩多得很……而桌上可能有特务在看着你。」
「您再说我就该紧张了。」
何天宝点头答应着,又让招娣:「钱小姐,一块儿吃点儿吧。」
招娣不客气,坐下开吃。何天宝自己跟着吃了半根油条,就忘了吃,端着豆浆碗看着招娣愣。招娣同志好像蟒蛇成精,整根整根的油条瞬间消失在喉咙里,仿佛嚼都没嚼。
一边嚼着最后一根油条,招娣感叹:「你饭量可真够小的,从来不干活儿吧?」
何天宝看着空荡荡的盘子,说:「是,我饭量小。」
「你是国民党的特务?」
何天宝看看贾敏,贾敏做了个招娣是自己人的眼神,他就点头称是。
「你抓过杀过我们的人没有?」
何天宝遗憾地摇摇头,说:「我受训后就对汪伪工作,一直没机会跟贵党交手。」
「汪伪?」
招娣莽撞地问:「你为什么不刺杀了汪兆铭那个大汉奸?」
何天宝说:「我们军统刺杀了他几次了,倒是你们共产党,刺杀过几个有头有脸的鬼子汉奸?」
招娣说:「我们是保存有生力量,有效地抗日,好钢用在刀刃上——有机会刺杀汪兆钧的时候,你可别含糊啊。」
何天宝冷笑:「当然。你这好钢躲在乡下等着看戏吧。」
招娣没听出他语带讽刺,说:「民国二十六年打响了以后我们乡下就没演过戏,要看戏你得去延安,那边儿有新戏,听说可好看了。」
「我听说有部《刘姥姥土改大观园》你看过没有?」
「讲土改的,你看过?讲的哪个地方的事儿?」
招娣不知道这是挖苦,追问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