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一刻不停地冲进布鲁威尔号断电的武器舱,动作快得像是早已执行过一遍这个过程,纹丝不乱。他记得最开始安德烈专员对他说过美国分公司的最新研究成果,已经被秘密安置在布鲁威尔号的武器舱之中作为最后一道保险,现在正是启用这道保险的时候。
槲寄生花纹的银铁长箱保存在独立的保险室内,触感是冰凉的,代表其中有大量的冷却液。阿尔伯特刷过掌纹识别面板,一层层保险逐级解除。
他迟疑了片刻,里面的东西与其说是一杆狙击枪更应该说是一门手舰炮,口径大得离谱,长度接近两米,重量是美国产的火神机炮的一半,但火神机炮可是用在歼击机上的!这把通体黑金,刻满各种炼金术阵的枪械几乎无法单人操控,甚至于它不应该是为人而设计的。弹药仅有一枚,透明容器里承载着绚烂的液体,流动的光芒在容器中旋转,每一次晃动都在产生狂暴的热量,所以才需要那么多冷却液进行降温。这居然是一枚独立的元素湮灭炮弹!高层之所以要试二十四响礼炮,原来只是为了测试打击效果,美国分公司的研究所已经做出了新世代的元素湮灭导弹。
而这就是最后一道保险。
阿尔伯特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笑笑,把这最后一枚礼炮装膛。公司早就把任务推演得很清楚了,他有黑血增幅的肉体和阻断领域抵消元素湮灭炮弹射时的余压,在场的专员里只有他具备条件开火,所以才说他来使用新研的武器是最优选。
“契诃夫的枪”原则,如果在第一幕里墙上挂着一把枪,那么在第二幕或第三幕,它必须被开火。这枚炮弹被放到这里,就只等他使用。
阿尔伯特双手握住那柄象征着毁灭权柄的狙击枪,深吸一口气,在这样虚弱的情况下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它从武器箱中提起,那冷冽的金属……冰入骨髓。
走出船舱,迎面狂风呼啸,正值风口中央,他风衣衣角剧烈地翻卷,隆隆作响。
漆黑的沙滩迎来世界尽头般的天倾海覆,阿尔伯特这时明白为何黑沙滩如此绝美了,这里是山海对抗最激烈的舞台啊!贝希摩斯持续的怒号成为舞台盛大的背景乐,进入落幕前最后的高潮!
他从来没有恐惧过贝希摩斯,相反的,贝希摩斯对他而言真是个不错的好对手。想来踩在它的尸体上俯瞰黑沙滩,那片景色一定很光彩。
他一脚踩上栏杆,黑漆漆的枪口在夜色中反光,他将这把15o公斤重的狙击枪架上栏杆,固定住沉重的枪身。
远方贝希摩斯拖着庞大身躯在海湾中挣扎着前行,它曾以不可一世的姿态撕裂海潮,如今却浑身布满焦痕,骨骼裸露,血液在湮灭风暴中被蒸腾成灰。
可它仍在动。如此强大的生物在濒死之时仍然被呼召影响,这股执念比求生的念头还要强烈,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呼召正撕扯着它,像钩锁般将它拉向那片陆地。
它本来可以安静地在大西洋深处睡到下一个千年,那时候或许将不再有人类,它会成为千山的主宰。初王呼召的能力让阿尔伯特都无法设想,就像某种不可违抗的命令,驱使着贝希摩斯离开无人打扰的深渊,如约赴死。
黑沙滩的神乐舞台早已被各种热武器的冲击荡平,只剩下残垣断壁在支撑,风把脱落的符纸带走,飘到遥远的天际。
祈雨进入尾声,绘世子面色惨白地在台上起舞,金碧辉煌的前天冠快要压断她细弱的颈子,她消耗了太多鲜血,连抬起手臂都成了一种折磨。
神乐铃最后一次响起,这一步叫作“纳め”,意为收势,在仪式的最后对神明行礼,整个仪式才算完成。
听到铃音,贝希摩斯的身影微微一震,眼中那点火苗愈炽烈。
还能够翻盘,只要撕碎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她的人性同样强烈。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她!吞下她的骨血,那些致命伤都能得到缓和!
阿尔伯特不会给它这个机会了。他抚摸着枪身,这把航炮似的枪还没有被冠以名字,他觉得没有名字就挺好,杀器不需要过多的粉饰。
三十三重炼金术阵一层层启动,像是活着的藤蔓在黑铁之上生长,枪尾一直蔓延到枪管。这把狙击枪内置了微缩的激活程序,比舰载的二十四响礼炮更具效率。磅礴的电能灌注进机械的每一处角落,导线、晶格、气体压缩舱在短短数秒内全线贯通,枪体在启动中低鸣,人的听觉捕捉不到2o赫兹以下的低频波,那是元素震颤的波动。
阿尔伯特扣下了扳机,枪口中爆出寂灭的“空色”,反冲力传达到他身上,即便阻断领域再度张开还是不足以抵挡元素湮灭炮弹出膛的余压。
距离太近了!枪尾就抵在他的肩膀,骨骼出碎裂的响声。阻断领域早已将他与站立着的船体视作一体,余压撼动了整艘布鲁威尔号,荡漾开层叠的气纹。
无色之月,无色之海,无色的海鸥在天空翱翔。
万物失色。
底火推进着机械结构的炮弹直射出去,音,冲击流将海面撕开一条鸿沟,像是在写纸上一条被抹掉的涂鸦。
平面弹头在零点零几秒内撞击上贝希摩斯的颈部动脉,它死亡的前一刻还在咆哮,向瘦小的女孩伸出利爪。下一刻炮弹前端张开铁锁,死死扣进了它的皮肤,二段式推进!底部的透明容器猛然击打出去,如铁钉般钉入皮肉之下,内爆!
这颗元素湮灭炮弹的设计理念和二十四响礼炮不同,它是为了对重甲单位实施毁灭式打击而存在的!
元素湮灭的轴心直接在贝希摩斯的脖颈处扭转,看上去很像一颗无色的太阳涤荡污秽,将头颅与躯体分离了。不知情的人们抬起头,还以为是天使降临在了黑沙滩,传说中耶和华的圣剑也不过如此吧。
那颗硕大的头颅直直掉下去,摔打在黑色的沙滩上,砸出沙浪。贝希摩斯倒在了台前,只见它的头部比神乐舞台还要大得多。
绘世子恰在此刻舞止,走向台前,那颗陨石般的头颅还在不甘地凝视她。
渺小的人类和庞然的巨兽,此刻不知道是谁该害怕谁。
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