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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衙时分,斜阳给翰林院的青砖地镀上金边。贾环正整理袍服准备离署,忽见一个小厮气喘吁吁跑来:
"贾大人留步!徐阁老请您过府一叙!"
徐府书房里,三朝元老徐阁老正在赏玩一盆建兰。见贾环进来,老大人连眼皮都没抬:"听说你今日在翰林院出了风头?"
"学生惶恐。"贾环深深一揖,"不过尽本分。"
"好个尽本分。"徐阁老突然扔过一封信,"看看。"
信纸泛着淡淡檀香,是江南贡院的专用笺。上面白纸黑字记载着当年会试誊录时的蹊跷——某位举子的答卷曾被人刻意誊错关键段落。
贾环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那是他的考卷。
"学生不明白。。。"
"老夫任主考三十年,什么把戏没见过?"老阁老突然逼近,松木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你本该是会试前三!"
窗外的知了声突然刺耳起来。贾环垂眸望着青砖地,忽然撩袍跪倒:"请老师为学生做主。"
这一跪,跪断了退路,也跪出了青云梯。老阁老眯起眼睛,从案头取出一卷《春秋》按在他肩上:"既入我门,当守三戒——不结党,不营私,不妄言。"
当夜贾环回府时,怀里多了一方端砚。砚底阴刻着两行小字:"铁肩担道义,辣手着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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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八,经筵日前夜。贾环在翰林院直庐秉烛夜战,为明日御前讲学做最后准备。忽然一阵香风吹散墨香,抬头却见几名太监拥着位紫袍大人进来。
"杨辅!"他慌忙起身行礼。
当朝宰相摆摆手,径直取过他刚写好的讲章。烛光下,老人眉心渐渐拧成川字:"这段话。。。是不是太尖锐了?"
"回中堂,学生以为,圣上学贯古今,当不讳直言。"
辅的目光忽然变得意味深长:"年轻人,你可知前年有个翰林,也是这般"直言",如今在琼州看椰子树?"
贾环的笔尖在纸上洇开一朵墨花。窗外的雨声忽然大了,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但——"辅突然将讲章收入袖中,"皇上近来正嫌我们这些老骨头说话囫囵。"
次日经筵,当贾环代徐阁老解读《尚书》时,清晰地看到御座上的天子往前倾了倾身子。那句"任贤勿2,去邪勿疑"被他演绎得振聋聩,连素来严肃的礼部尚书都微微颔。
散朝时,辅的轿子与他擦肩而过。轿帘微掀,扔出一句:"明日来内阁抄录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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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入翰林的消息传回荣国府,正赶上贾政五十寿辰。王夫人看着礼单上突然多出来的"国子监祭酒徐府",手中的茶盏差点倾覆。
"老爷,环哥儿是不是。。。太顺了些?"
贾政正为圣上赐的"文瑞"匾额欣喜,闻言皱眉:"妇人之见!难道要他在翰林院栽跟头才称心?"
同一时刻,薛姨妈正拉着宝钗低语:"你表哥既然入了清贵之选,老太太那头。。。"
宝钗手中绣绷上的蜻蜓忽然歪了翅膀。她望着窗外那丛新开的芍药,轻声道:"妈妈别急,再看看。"
而在枕翠轩,贾环正烧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纸卷曲成灰时,露出半句"东宫甚悦。。。"。铜盆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得他眉间那道惯常的平和终于出现裂痕。
窗外忽然雷声大作。暴雨倾盆中,新任贾编修摸出那枚从不离身的古铜钱,轻轻一弹——
"叮"。
铜钱旋转着落在案上,恰盖住刚写好的《陈时政疏》开头。正面朝上,赫然是个"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