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道:“如今这情形,阳武还该匿影藏形些,过了三五日,就不怕他了,只须对令尊说家师将到了,在家读书到底有些不清净,不如去那东门寺院,小弟也带些盘费,趁读几日书,同做些文字,只怕同轩不要小弟来。”
范同轩闻言,甚是佩服李正,忙道:“那会!那会!如此极妙!今晚小弟就对家父说了,择日便去。李兄何须带盘费都是小弟支值,只这寺院,小弟与那里和尚不相熟,李兄借得三间房便好。”
李正道:“既然如此,小弟认了租屋,不带盘费津贴了,连小厮也不带一个,越觉清净,只是二兄先去,小弟且在城内打听打听,刘家可有人说话,为兄好代为周旋。”
阳武听言,心中甚是感激,谢道:“二位兄长为小弟之事用心,其所谓生我者父母,成我者朋友,不知何以为报。”
范同轩道:“且到寺中坐定,咱们三人结为兄弟,做个桃园三结义何如?”
王李都道:“承兄不弃,极妙!极妙!”
范同轩向父亲说下寺中读书活,又得李正肯去租房,早晚竭力用功,图个大进,范者才十分欢喜,取历日,择了二月初是日大吉,打一个买办的大管家,一个粗做的上灶管家,小厮得贵随身服侍,热热闹闹,来到寺中看书。
那老僧亲闻阳武才华,心中亦是喜欢,两下见了,嘱咐阳武用心读书,不必过多想那些身外之事。话虽如此,阳武又不免想念黄氏,有些孤凄不乐。要回家向母亲道知,又怕在家中走动,被人算计。只待这月将尽,才教得贯至家道:“提学道来了,大爷同你家大爷,搬到东门寺中看书,明早叫你老管家跟去认认路,好来通信。”
黄氏知道阳武读书一事,亦道:“静室看书,极好的了,明早叫远儿来跟,相帮搬搬书也好。”
到了初一,范同轩吩咐家僮,把书箱行李,尽情都搬到东门寺中,阳武独自一间房,好不难过。有曲为证:好支吾,黄昏时侯,把眼揩枯,三星翻凑参商教。未关门,空对着,剩枕馀衾,浅檐低庑,明柳香花,两相辜负,迷离醉态有谁扶。把春光尘上,谁信道溷堕新江,泥沾轻絮,飞竹彩凤,啼残杜守,划地暗踟蹰,相思努,自桃情檐自胡涂。
莫说阳武在寺中读书,思念黄氏合那紫依、玉珍与云芝。那四人亦是无时无刻不想阳武,那黄氏思念之情,更是一日三秋,不知掉了多少相思泪儿,只不知几时才会得阳武。
忽一日,黄氏正坐房里沂怄害病,丫头冰儿跑进来道:“莫爷来了!”
黄氏忙立起身来,只见她兄弟黄三郎踱步而入。
三郎作了个揖。黄氏让他坐了。三郎道:“姐姐晓得外面许多口舌么?”
黄氏道:“这定是恶大伯做下计较,逼我改嫁,要占我这分家私,我决不与他干休!”
三郎道:“干休!干休!他带了那帮无赖,到我家来上复,抽中取出那没头榜,道:‘守得便守,守不得何苦露丑,教我兄弟做不得人!’”
黄氏道:“如何如何!我说是他的计较。我偏不嫁人,他怎么了我!”
三郎道:“不是这般说,他们二十七八就来的,大哥不好轻易复他,昨夜与我商议,说二姐姐才二十多岁,日子正长着哩,若守得便好,不要入别人圈套,我与姐姐过的更好,故此自己走来,问二姐姐心里话,不要瞒我,才好商量。”
低低又道:“王官人来走,有这话没有,你兄弟不是外人,说明才好。”
黄氏红了脸道:“亲兄弟面前怎好瞒你。”说完又住了口。
三郎通:“有没有,怎么又不说明。”
黄氏吞吐了一会儿,只得应道:“羞人答答的,只管问他作甚,只是我心里决定要嫁他的,若不容我嫁他,一条白巾悬梁自缢,连兄弟也不得见面了。”说着便哭,哭个不住。
三郎道:“怎么了?那刘老大还说不许嫁王官人哩,你倒这般坚执,咱们同一父母所生,见你这样光景,心中不忍,我细细想将起来,你如今只该把卖得的东西,逐渐地卖了,一二百亩田地,连这所房子,是刘家门里分授的,再卖不得,只那些家什,卖得的也卖他几件,收拾完了,才悄悄把箱笼搬回咱家去,搬完了才和他说,我自叫轿子接你到咱家,只说慢慢女家择亲,男家受聘,明公正气,不怕他怎的,嫁不嫁王家小官人,也慢慢商量,我明日和大哥回拜他们,只说女人见识,怎好真说!伤了兄妹姐弟情分,从容计较了,再来回复,大约年纪小小的,多半是改嫁,如此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