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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拜尘(第3页)

“君侯所言有理,皇后这些年的贡献,天下人有目共睹。”潘岳点了点头,见贾谧的神色逐渐放松开来,终于说出一句话,“可是君侯不要忘了,这个天下,姓司马。”

“这个,我自然知道,用不着潘郎君提点。”贾谧面露不快,闷声回答,“天子对皇后,可是一直信赖有加。”

“天子对皇后信赖有加,可其他司马氏宗室却未必。”潘岳缓缓道,“昔日武帝分封诸王,天下兵权几乎都在司马家诸侯王手中,皇后所能调动的,基本上只是禁军而已吧?”

“禁军乃是天下精锐,何况有天子坐镇,哪个诸侯王敢轻举妄动?”贾谧反驳。

潘岳淡淡一笑,只是接下去娓娓分析:“宗室之中,以宗师高密王司马泰和梁王司马肜为尊。他们辈分既高,又担任朝中尚书令与大将军,用不着附庸贾氏。而其他年轻的宗室藩王中,淮南王司马允镇守寿春,成都王司马颖镇守邺城,河间王司马颙镇守长安,加上还有一个镇守关中的赵王司马伦,洛阳之外的天下兵权,全都不在贾氏控制之中。好在他们虽然实力强大,却因为前番汝南王司马亮和楚王司马玮之死,对皇后心存忌惮,不敢肆意妄为,可若是朝中生某些变故,他们就极有可能生出事端,令皇后尾不得相顾。”

“哼,谁敢生事,就让皇后夺了他的兵权,削了他的爵位!”贾谧随口反击。

“君侯忘了杨骏是怎么败亡的吗?”潘岳淡淡道,“别说是杨骏,就算当年宗室元老汝南王司马亮,就因为得罪了年轻一代的宗室,不也被楚王司马玮派人乱刀砍杀?皇后正是因为这些前车之鉴,才一直善待宗室,更不要说削爵夺权了。”

“朝中安定,能有什么变故?”贾谧知道潘岳所说句句在理,说到底,贾氏只能维持与司马氏的平衡,就算是贾南风也绝不敢轻易得罪外藩诸王。他强撑着说出这句话,却似乎碰触到某种隐秘的心事,眼神一变,气势陡然弱了下来,“我知道有些人确实对贾氏一族不满,不知潘郎君可有对付的良策?”

“宗室虽强,却终究是一盘散沙。只要朝中稳固,他们绝不敢轻举妄动。”潘岳旁敲侧击打压着贾谧的野心,见他神色有些怏怏,便宽慰笑道,“君侯如今被皇后委以重任,只要恪守臣道一心为公,宗室和世家大族自然没有诘责的理由。”

“皇后确实对我寄予厚望,可惜我太过年轻,历练不多,还得有人多多扶持提点才好。”贾谧毕竟是意气风的少年,说到这里已经一扫方才的顾虑,满脸都是建功立业的渴望。他忽然站起身来,朝潘岳深深一揖:“久闻潘郎君大才,若是肯屈尊入我幕府,为我出谋划策,运筹帷幄,不仅是我的幸运,也是整个朝廷社稷的幸运。还望潘郎君不要推辞。”

潘岳知道仅凭自己三言两语,绝不可能打消贾谧的野心。这个少年的起点太高,心气太强,与太子针锋相对已不是一朝一夕,因此必须有人时常提点,才能避免贾氏与太子图穷匕见、天下大乱的那一天。因此潘岳没有推辞,也站起身对贾谧躬身一揖:“尺蠖知屈伸,体道识穷达。君侯但有所命,潘岳不敢不从。不过潘岳一人才识有限,只能充当君侯千金所买的马骨,从而招揽天下更多英才。”

“你说到天下英才,我忽然想起来两个人!”贾谧眼睛一亮,语气顿时兴奋起来,“潘郎君可听说过‘东吴二陆’?”

“君侯所说的,莫不是东吴陆逊之孙、陆抗之子的陆机、陆云两兄弟?”潘岳问。

“不错,正是他二人!”贾谧频频点头,“陆机、陆云两兄弟才名卓着,来到洛阳后极受司空张华器重。前两年陆机担任太子洗马,我也为东宫常侍,彼此有点头之交。我一直想要邀请他二人辅佐于我,他们却自恃才高,不肯应召。如今有潘郎君助我,一定要帮我将他二人也请进鲁国公府来!”

“我与陆机陆云素不相识,君侯想要我如何说服他们?”潘岳奇怪地问。

“陆机陆云来自江东,自恃文才天下无双,因此轻慢我中原才俊,这也是他们迟迟不肯归附我的原因。因此我想要潘郎君大展文采,好好震慑他们一下,让他们意识到我大晋人才济济,收敛收敛他们那狂傲的性子,好甘心为我所用。”贾谧有些赌气地道。

“在下明白了。”潘岳莞尔一笑,“张司空曾说:‘征伐东吴那一战,最大的收获是陆机陆云两位俊才。’那我就好好写一诗,将这两位俊才收归君侯麾下。”

“肇自初创。二仪絪缊。粤有生民。伏羲始君。结绳阐化。八象成文。芒芒九有。区域以分。

神农更王。轩辕承纪。画野离疆。爰封众子。夏殷既袭。宗周继祀。绵绵瓜瓞。六国互峙。

强秦兼并。吞灭四隅。子婴面榇。汉祖膺图。灵献微弱。在湼则渝。三雄鼎足。孙启南吴。

……

自我离羣。二周于今。虽简其面。分着情深。子其矣。实慰我心。言为诗。俟望好音。

欲崇其高。必重其层。立德之柄。莫匪安恒。在南称柑。度北则橙。崇子锋颖。不颓不崩。”

河南尹府后宅一间装饰精美的卧室之中,鎏金博山炉袅袅吐出龙脑香的香气,略略遮蔽了室内经久不散的药味。贾谧坐在床边,放下手中所持诗稿,对躺卧在床上之人恭敬道:“父亲,这就是潘岳代我所写的招揽陆机的诗。父亲以为如何?”

卧床之人面色晦暗,嘴唇苍白,双颊深深凹陷下去,几乎让人辨认不出这就是当年逾墙偷香的风流才子韩寿。他听儿子贾谧念完了潘岳的诗,不置可否,只是努力说了一声“扶我起来。”

一旁伺候的僮仆连忙上前,将卧病多日的韩寿搀扶着半坐在床上,又在他身后塞上了柔软的软垫。韩寿好不容易坐稳了身子,朝儿子招了招手:“拿来我看。”

贾谧反应过来韩寿是想看潘岳的诗稿,连忙递了过去,不无关切地道:“要不我再念一遍?父亲身子不好,不要费了目力。”

“无妨。”韩寿接过诗稿,细细地又看了几遍,忽然将诗稿撂下,轻轻叹息了一声,“我这一生,终究是比不过潘安仁了。”

贾谧撇了撇嘴,心中不服,却也知道韩寿指的是文字造诣,不便出言反驳。顿了顿,韩寿又道:“这诗的精妙之处,你看得出来么?”

“此诗先述说我大晋一统天下乃天道使然,然后描述陆机入晋之后的出仕经历,最后以我与他的同僚之情为引,表达我对他的殷殷期盼之心。”贾谧回答。

“你所说的,只是这诗的表面意思。”韩寿枯瘦的指尖摸了摸那张诗稿,悠悠道,“这诗舍弃了当下时兴的五言体,选用典雅雍容的四言诗,从述史到述德,再到述情,极为稳妥厚重。因为是代你所写,既要表达对陆机这个东吴旧臣的笼络之意,打消他作为亡国之臣的疑虑,又要不失我天朝上国威服四方的气概;既要表达亲近,又要体现主君的诫勉——这等遣词造句的苦心,用典与分寸的拿捏,一般文人绝难望其项背。”

“父亲说得极是,所以那陆机收到此诗之后,回诗说‘唯南有金,万邦作咏’,表示他自己像南方的金子一样忠贞不变,同意到我麾下为我效力了!”贾谧提到此事,按捺不住内心得意,眉飞色舞地道,“如今我手下已经聚集了二十四名英才,在石崇的金谷园内结社,称为‘金谷二十四友’。一旦我守孝期满重入朝堂,他们便是辅佐我参与朝政的股肱幕僚——日后看谁还敢嘲笑我年轻识浅,没有理政的能力?”

“你所说的‘金谷二十四友’,潘岳包括在里面吗?”韩寿忽然问。

“潘岳自然在里面。不仅在里面,他还被公推为二十四友之呢!”贾谧没有觉察到父亲阴沉的脸色,自顾神采飞扬地道,“我得潘岳潘安仁为幕僚,就仿佛刘备得了诸葛亮一般!”

“切莫高兴得太早了。”韩寿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虽然不大,却如同冷水一样泼在贾谧的热情上。少年蓦地住了口,奇怪地望着自己的父亲,“难道潘岳名不副实?”

“我自幼与潘岳相交,他的才干,自然毋庸置疑。”韩寿靠在软枕上,病中无神的眼睛望着虚空,似乎回忆起当年和潘岳为友时的情景,“然而他和齐献王的交情太过深厚,我很怀疑他到你身边,会不会有着其他目的……”

“齐献王司马攸,他不是早死了很多年了吗?”贾谧不以为然地看着韩寿,心想父亲是不是病得有些糊涂了,“潘岳潦倒了那么多年,按照如今朝堂之中的形势,他不来投靠我,还能投靠谁?父亲说他别有用心,还能是什么用心?”

“有些事情……”韩寿说到这里,又顿住了。有些事情贾谧还不知道,但是不知道更好吧。

“谧儿,你要相信父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韩寿叹息了一声,语调忽然高亢起来,“就算潘岳怀有异心,我也有办法堵死他的退路,让他只能一心一意地辅佐你!”

“父亲打算怎么做?”贾谧奇怪地问。

“找个机会,让我单独见见他。”韩寿说着,似乎耗费完了所有的精神,眼皮渐渐沉了下去。恍惚之间,他心中掠过一个念头——他们这两个早已绝交的老朋友,是应该彼此做个交待了。

不久之后,尚在为祖母郭槐服丧期间的贾谧被重新启用,担任掌管国史的秘书监。这明显出自于皇后贾南风的授意,令朝中的宗室和世家生出了隐秘的波澜,却又很快消失无踪。而这一次贾谧重回朝堂,还带来了他苦心延揽的庞大智囊团——“金谷二十四友”。

“金谷二十四友”以石崇的金谷园为名,包括潘岳、石崇、陆机、陆云、刘琨、欧阳建等一众英才,他们的名气无疑为年轻的贾谧增加了声势。而在这囊括了天下才俊的二十四友之中,潘岳被公推为座,随即被朝廷下诏启用为着作郎,归贾谧所在的秘书监管辖……

在贾谧、石崇等人看来,潘岳位居二十四友座无可争议,但东吴才子陆机却自视甚高,对此颇有微词。而潘岳虽然帮助贾谧招揽了陆机兄弟,见面之后却对他们态度冷淡,混不像对待其他人那样温文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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