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事儿,人就容易走神。做爱时巩逸承发现胡泽有点心不在焉,遂停下动作,翻身躺到旁边。胸腔的起伏从剧烈到平缓,凝固的思绪也随着热度的降低而流畅。他伸出手,握住身侧人微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有事儿别憋着,说出来,就算我帮不上你什么忙,起码能编出几句安慰你的话。”
嘴角勾起抹苦笑,胡泽侧身搂住巩逸承的胳膊,松弛地依偎在一起,然而抬起手,用食指沿着巩逸承的鼻尖、嘴唇、下巴、锁骨窝一路向下划去,语气平淡的诉说着:“十七年前,有个小女孩,十四岁,赤身裸体地死在荒塘里,她从鼻子,到这里——”手指停在鼠蹊部,“大大小小有三十七处伤痕,还遭到了极其暴力的强奸,尸检时连法医都不忍直视……她要是还活着,和你同岁。”
油然而生的代入感让巩逸承眉心微皱,他反手拢了拢胡泽的耳侧,问:“凶手抓到了么?”
“抓到了,案发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就抓到了,”胡泽幽幽叹出口气,“但是,抓错了,可没有人愿意承认错了,因为错了是要担责的,对家属那边也无法交代,于是一步错,步步错,甚至耽误了另外一起相同犯罪手段案件的串并,让真正的凶手就此逍遥法外十七年,直到——”
音调陡然拔高,胡泽咬牙切齿的:“差一步!差一步我就抓到他了!”
“……”
巩逸承侧头望着胡泽的脸,抬起手,抹去对方眼眶下缘凝着的微光:“是伤胡凌那个人吧?”
紧紧闭上眼,胡泽将脸埋进对方的臂窝。他必须反反复复在脑海里过着顾裴翔所犯下的罪过,牢牢记住这份恨意,才能让自己遇到坎坷之时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只是走到现在,并肩之人越来越少,身上压的重量越来越重,重到他的腿快要抬不起来了。
彼此沉默了一阵,巩逸承不情不愿的:“那个顾澜声……帮不了你?”
黑暗中响起声嗤笑:“逸承,你知道么,这些年,我走了很多捷径,是幸运,也吃够了教训,有些关系,我以为是我凭本事挣来的,但事实上,人家真正看得起的是我背后的那张网,这张网是顾澜声织的,我不是潜伏在角落的猎手,而是黏在网上的一只可怜虫而已。”
侧身将人搂进怀中,巩逸承拉起被单盖住胡泽冰凉的肩膀,轻抚着对方的背:“那你就自己再织一张,我帮你。”
“你?”胡泽诧异地扬起头,“怎么帮?”
“这段时间我认识了很多人,虽然不敢说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比顾澜声更有力量,但基数大,对吧?”巩逸承稍稍低下头,与胡泽额头相抵,“更重要的是,三教九流,我哪都有朋友,胡泽,有些事不一定要从上往下才有力度,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说一个拿着刀满街跑的精神病和一个深居简出谋划犯罪的杀人犯,谁能让你们更快出警?”
一时间胡泽瞠目结舌,眼中凝满不可置信。以前的巩逸承从来不会说这种话,至少在他的概念里,巩逸承更多的时候是处于一种随波逐流的状态,即便是有掌控命运的企图但还没有那个实力。
胡泽的反应基本在巩逸承的意料之中,他拉起对方的手,轻吻了一下:“说出你的请求,王子殿下,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
胡泽迟疑片刻,说:“东福林场,我要找一个人。”
东福林场?巩逸承想起丁茂泉之前提起过,名下有家公司正在那边开发什么度假村项目,遂点点头,问:“有照片么?”
“有。”
“OK。”
他翻身坐起,拿过手机拨打出一个电话:“喂,是我……好了不说客套话了,帮我找个人,在东福林场……对,有照片,我一会发你……”说着一顿,捂住麦克风的位置,问胡泽:“找到要控制住么?”
“确定人在就行。”
于是巩逸承又继续交代电话那头:“见着人给我消息就行……不用不用,那不成非法拘禁了,犯法的事儿咱不干……多久?……行,下次来市里给我打电话,请你吃饭。”
说完挂断电话,要求胡泽:“照片发我,那边说,最迟两个小时给消息。”
“……”
胡泽反应了一下,赶紧拿过手机将韩谷的照片发给巩逸承。多少有点被震撼到了,刚才巩逸承打电话时的语气和神态都是他不曾见过的,划重点,只是在对方身上没见到过而已,却神似他以往接触过的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简洁,沉稳,自信,有力度。这种气魄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一定要经历过很多人很多事,对自己能做什么以及能做到何种程度有一个全面且客观的认知才能达到。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大男孩已经长大成人,逐渐拥有了掌控人生的实力,只是……
他本能地按住巩逸承点击发送的手,忧心道:“逸承,不要……不要变成你爸爸那样的人……”
巩逸承微微一愣,盯着胡泽按在屏幕上的手看了看,忽而嘴角勾起丝笑意。他轻轻拉开胡泽的手,点击【发送】,尔后偏过头,在对方紧抿的唇上落下一吻,郑重承诺——
“我就是我,永远不会变成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