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疏来梁都很多回,这还是头一次正经八百从城门进。
从前一念千里,神思眨眼便至宫中。
他常惦记来看看孟宸极这个废物国君有无怠政苛政,若他敢自掘坟墓,就抽走他的气运。
好在孟宸极无功无过,他便懒得去管。
方踏进梁都,便见街上张灯结彩,处处挂了红绸,是在欢庆国喜。然而那喜色却只是一层表象,往来百姓道路以目,不敢当街闲谈,哪有国家安泰之景。
李半初和身边的李刻霜都发觉不对,彼此相视一眼。
两人进城时将近傍晚,街边小摊小贩收拾摊子,将要散了。
没走两步,便见前方起了争执。
“混账老登!租子拖了三天了!老子今天要不把你拾掇了,明个尿尿冻壶上!”
原来是两名壮汉为收租子,砸了个瞎眼老头的摊。
那老头浑身干瘦,眼前蒙着一块黑色粗布,李半初一眼就看出,老头并非真瞎,而是装的。
听说世上最准的卦师就是瞎子,所以有了瞎子算命更准的说法。
但若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去装瞎子呢?
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本来李半初和李刻霜潜入梁都不便高调行事暴露行迹,自然不便行这为人出头之事。
李半初只是脚步一缓,没停下来。
然而没走两步,老头的摊子上签筒被撞翻,在他面前噼里啪啦撒了一地,更有几根签子落在他鞋子上。
这下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看了眼闹事的人。
那两名恶霸人高马大气势汹汹,只是被这少年凛冽的目光扫了一眼,顿时如芒在背,气势消去了一大半,色厉内荏地喊道:“看什么看!多管闲事。”
李半初朝旁伸手,李刻霜立即会意,掏出两片金叶放在他手心。
“够了就滚!”
他此刻的脾气并不是那么平顺。
两个恶霸接了金叶一看成色,顿时明白眼前的人不是好惹的,惶然逃了。
瞎眼老头形容狼狈,一边摸索着收拾起摊子,一边又对恩人笑脸相迎:“公子来梁都是办事还是寻人?我给公子算一卦吧,不要钱。”
旁边摊主目睹了一切,想来与瞎眼老头关系不错,帮腔道:“王瞎子算卦忒准,公子算一卦吧!”
说话间,李半初已经弯腰捡起一签。
——坎卦为水。
——江河难济,水失其道。上下重险,进退不得。
李刻霜探头过来,还没看清,他就把签子收进了袖中,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
“看一眼怎么了,小气!”李刻霜跟了过去,悄声问道,“现在怎么办?我们等天黑了,再潜入宫中?”
“嗯。”
他没告诉李刻霜,自己打从一进城,就开始心神难安。
两人找了间不起眼的馄饨店坐下。
李半初对伙计招呼道:“两碗馄饨,一碗少放葱花多放糖,一碗加醋。”
伙计问道:“客官要陈醋还是香醋?”
“要白醋。”
“得嘞!”
李刻霜四下打量,嘀咕道:“你口味好怪。我要不加醋的那碗。”
“自己人开的。”李半初对他悄声道。
李刻霜这才安下心来,压低声音:“净缘到底在梁都安插了多少眼线?你方才说的是暗号?你怎么知道无相宫的暗号?”
“无相宫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李半初道。
“有点神棍的样子了,半初师弟!”
不多时馄饨端了上来,伙计另外递来一小瓶白醋,下面垫了张褐色的抹布。
李刻霜心想,哪有让客人自己擦桌子的?
他见桌面泛着油光,正要取那抹布,却被李半初抢先抽走。
李半初掀开抹布看了眼,上面画着梁都的地图,皇宫附近的一处建筑被画了个记号,上面写着钦天监三个字。
净缘安插的眼线竟然已经打探到阮柒被关押的地点。
不过图上画的钦天监与别处建筑不同,是用红色墨水画的,还打了三个红叉,表明守卫森严,十分危险。
李半初在那地方点了一下,快速说道:“这是司徒衍的大本营。国君对司徒衍言听计从,现在的梁国是国师说了算。钦天监养了不少术士和杀手,那天来抢我……抢我师父的三个人里面,有两个是他培养的杀手。第三个,你应当见过,是摘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