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初低垂着头,又道:“弟子冒犯师尊,请师尊责罚。”
阮柒朝他的方向抬起头来。
他这时才骤然想起,昨晚在钦天监地牢,这个徒弟是如何“冒犯”自己。
“你……无疏……”他神思混乱地哼吟了半声,“……你过来!”
李半初僵了片刻之后,撩起衣摆,来到床边后又是一跪。
阮柒朝虚无方向伸出手,左右都没摸到人在哪里。
李半初看得心痛,抬手一把握住他的指尖。
迷失的指尖终于找到了方向,顺藤摸瓜,触到他脸颊,那里湿凉一片,布满泪痕。
这让阮柒呼吸瞬时紊乱:“无疏……”
李半初有些哽咽地道:“师尊,我不是——”
后面的话被堵在口中,那双手扣着他后颈和肩背,用力之大,几乎掐进肉里。
与手上的力道极为割裂,阮柒温柔地舔舐着他的牙关,想要重温昨夜的长吻,但他并不配合,僵硬得像块木头。
修长的手掌沉到他后腰,将他一把揉到榻上,又一刻不停地向下奔去。他像一只被撬开的蚌壳,对方冰凉的手则像纷落的冰雪。
冰雪多情又无情,将寸寸皮肤吞没。他没有推拒,任由阮柒碾磨耳根。
因冰魄莲的药性,阮柒浑身冰凉,只有两处炽热,一处在心脏,突突跃动。
一处隔着衣料,在李半初手心。
这个处境让他浑身战栗。
阮柒在他颊边尝到咸涩的眼泪,浑身一僵,逐渐偃旗息鼓。他单手支起身子,长发从肩头垂落到李半初脸上,凉滑如丝绸,铺洒满床。
“为什么?”
李半初又一次哽咽着开口,仍是那一句话:“师尊,我不是李无疏。”
“为什么哭?”
“……”
“你觉得我可怜?”
李半初攥着他的衣襟,狠狠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吻我?”
“因为……因为弟子对师尊有非分之想……”
最后一线余晖沉下了院墙,桌椅屏风都隐入晦暗当中,似被余烬掩埋。
阮柒不知该作何表情,只是睁着一对空蒙双眼,注视着眼前浓稠的黑暗。
半晌,他微微挪动手指,轻轻探进李半初衣领,从那里面抽出一根黑色的丝锻来。
那是他用来遮眼的黑绫,被李半初折迭整齐,贴在心口处安放。
是谎言还是言不由衷,是故意还是身不由己,他一时都不愿再追究,只是攥着那团布条,有些无力地擦拭身下人的眼泪。
“别哭了,别哭了,别哭,别哭……”
李半初双手抱住阮柒,抽噎不止。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阮柒?我真的……真的……”
阮柒紧紧扶着他的后背:“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曾经清风送花,曾经落雪诉情。
他以为自己境界颇高,对众生平等,对红尘洒然。
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剖开,发现里面深藏的思念酝成了旧疾。
这也是第一次,阮柒听到了他,听到经年沉默的风花雪月,发出一声悲戚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