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医修自己是大夫,却面带病气,除此之外,五官平平无奇让人毫无记忆点。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连忙帮对方收拾医箱中散落的针囊药瓶与书本,“你居然随身带着这么多医书?这本《百药金方》不是灵枢宗经典么?想不到灵枢宗灭宗之后,宗学竟未断绝。”
这书记载了一些难以保存的仙药灵草的制存方法,以药人之法保存冰魄莲药性正是此书所载。
过去灵枢宗宗主云敛正是修炼秘法将自己炼成药人,周身流淌的鲜血都带有药性,与人交战时若是受伤溅血,能致敌人眩晕无力。
那医修笑道:“我见道友身配长剑,应是剑修,竟还知道《百药金方》。”
“说来惭愧,我剑术不精,拜入剑宗之前曾经是药宗弟子。药宗散宗后无处可去,便转投剑宗门下了。如今医术剑术都不值一提。”
“敢问道友现在师承何人?”
“冯虚剑江卿白。”
“原来是剑宗宗主高徒。”
白术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那把素白的无名剑往身后捎了捎,生怕给江卿白砸了招牌。
那医修见状便不再追问,转而道:“听闻江宗主身有旧疾,每逢朔月便会发作,道友一手青囊之术派上用场了。”
“惭愧。”白术叫他这么一说,更加不好意思,“师父为旧疾所扰,每月都要遭一回罪,发作时浑身如烈火焚烧。我也只能为他施针缓解病情,多年来却始终无法根治。”
医修沉吟片刻,复又将收拾齐整的医箱打开:“在下行走各地时也曾见过这种顽疾。呵,歪打正着,竟被在下医好了。”他从医箱里翻出一本线装簿册来,“这是在下手札,当时随手记下医法,略有些凌乱随性,道友或可以此法一试。”
白术接过簿册,翻了两页,上面记载的症状果然与江卿白每月病发时一致。
“这……这真是……”他喜不自胜地看向医修,恭敬地一行礼,“未请教先生名号?所属何派?”
“在下只是一介无名散人,道号抱朴,青州人士,无宗无派,承蒙乡里厚爱,得一个‘抱朴子’的虚名。”
白术闻言微愣,先前萦绕心头的猜测被按了下去。
两人又多聊了一刻,畅言古今医术,相谈甚欢,直到剑宗御剑而来的队伍出现在天际。
他一眼便认出了冯虚剑的剑痕,指着天边道:“看哪,是我师父来了!”
“百闻不如一见,冯虚剑果然清正端方,出类拔萃。”
白术一笑,眼里满是少年纯真:“还没见着人影呢。”
抱朴子也笑,赞声道:“单看剑气,便与别个不同,一枝独秀。”
“不如我带你见见我师父,由你为他亲诊。”
抱朴子面露难色:“在下眼下还有要事,恐怕……”
“好吧。叨扰多时,真是过意不去。”白术握着对方所赠的手札,面露不舍,“今日与先生一谈,受益匪浅。只望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抱朴子与他别过,没走几步,又一次抬头看向天边那道剑影。
现下近了,便能看到剑上那人清傲卓绝,当真是有逸群之姿。
他收回目光,提了提医箱,走入茫茫人群之中。
*
数度秋雨更迭了丹桂馨香,现下满墙枫叶,红如焰火。
李半初戴了顶帷帽跟在阮柒身后,面前垂着黑色纱幔遮挡面貌。
这帷帽是阮柒旧物。那人曾经戴着这顶帷帽,化名“钟无煜”跟在李无疏身边。
物换星移,日月流转。
这次轮到李无疏改换身份,戴上这顶帷帽前去太微宗抛头露面。
他寸步不落地跟着阮柒,始终慢上一尺,不曾逾越半步。
阮柒眼上覆着黑绫,看不到深秋之景,只嗅到芳华逝去。
潮湿的地面倒映他斑驳身影,孤冷清绝。
“师尊。”
阮柒踩着片片残叶,在这声叫唤中停住了脚步。
地面湿滑,花圃中的泥土被冲到路中央。任他五感敏锐,也绕不开这滩泥泞。
李半初这才叫住了他。上前轻托着他手臂,引他绕行之后,便撤回手。
阮柒却隔袖将他的手反握在掌心,令他与自己并肩。
人间大梦一场,总在寻寻觅觅顾此失彼之中浮沉。
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看遍造化弄人,不见有谁,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