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识之前,他感到一股力道拍在后心。
那能将百尺高空掠过的飞鸟都熔为灰烬的光柱,今日注定要吞没一个人。
李刻霜说不出话来,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李无疏那具肉身内丹尽碎,与凡人无异,在挨着不冻泉雾气的同时便被点燃,逐渐消散。
李无疏沉寂十年的肉身,经历多番波折都未有清醒的迹象,竟在这一刻醒来,为了救下阮柒而醒来。这近乎一个神迹。
他听到背后扑通一声,猝然转身。只见数十丈外,李半初不知何时竟已赶到后山。
历经多场恶战的少年在山路口跪倒在地,力竭一般。他几乎站不起来,杀气腾腾地盯着司徒衍,恨不能将之剁碎。
“小友若早来一步,或者能力挽狂澜。”
司徒衍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而后信步走向不冻泉,谨慎地停在泉眼边上。
李无疏的肉身如同一张薄纸,不消半刻便在火光中融化,连灰烬都不剩。
肉体凡胎消散之后,一柄拂尘停驻于不冻泉上方,玉质手柄上刻有繁复的符文与雕饰,尘尾柔滑光泽,被暖色的金光映照得熠熠生辉。
就是这样东西,支撑着脊骨尽断性命垂危的李无疏活过了二十多年,历经无数次轮回,得以在重伤之下存活至今。
也是这样东西,彻底改变了李无疏无缘仙道的命格,让他从云落山的山脚,一路顺着万丈云阶攀登而上,成为骄傲的天才剑修,最终飞升天道。
“‘别沧海’我就带走了,多谢割爱。小友慷慨大义,莫不敢忘。”
司徒衍说罢,掷出手中弦丝,将拂尘从光柱当中卷了过来。
拂尘才一到手,一道蓝紫色闪电爬过云层,自苍穹垂下,电光将她周身笼罩。
电光中传出女人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然而那声音被震天动地的雷鸣淹没。
这一变故让李刻霜惊得倒退数步,随后他第一个动作就是冲到阮柒身边,将之护在身后。
待到电光散去,只见司徒衍已经被雷劈得倒地不起,衣衫布满焦痕,并非所有人都能和李无疏一样,在天雷之下毫发无伤。
她哇地呕出一大口鲜血,眼前浑浑噩噩了一阵,好半晌才恢复清明。
待她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恶狠狠看向李半初:“你……你竟还有力气降下天雷……”
谁知李半初竟然比她还要狼狈,浑身过了电一样震颤不止,仿佛被劈的一记天雷的不是她,而是李半初。
他撑在石阶上的手指用力到痉挛,似乎承受了十倍于她的痛苦。
司徒衍发出癫狂的大笑,笑得口中鲜血喷涌得更加厉害:“怎样?反噬的滋味如何!哈哈哈哈哈……”
她揩去嘴角的鲜血,遥遥晃晃站起身来,残破不堪的长袖一拂,袖中飞出一缕白练来,朝空中无限延展而去。
眼看司徒衍足踏白练而去,李刻霜取剑即刻就要追上,李半初却开口阻止了他。
“霜,别追……防她还有后手……”
司徒衍布局周详,若她还有后手,以李刻霜的精明程度,追上去怕是死路一条。
李刻霜本能地听从他的话,放下了剑,一时不知道该去查看谁的情况,着急得团团转。
李半初双眼通红,手指屈起攥住地上的砂石,磨得指尖都是血痕。
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司徒衍负伤而退。
若非他在危急之刻操控肉身去救阮柒,司徒衍今日带走的仙器,只怕便是藏在阮柒双眼里的《衍天遗册》了。
在过去千百次的尝试之后,他几乎对回到肉身不抱希望。
但他终归是做到了,哪怕只有一瞬。他短暂的回魂总算让那一具无用的累赘发挥最后的余热,将阮柒救下。
直到司徒衍走得没影,他的身体顿时像被抽去骨头一样垮了下去,力竭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