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次。
李无疏听到这个数字猛然怔住。
他知道阮柒为挽救自己必死的命运,自损修为,回溯时间让他重来了许多遍。但他并不知晓,对方竟足足尝试了一百零一次。
一百零一次,意味着什么?
一百次生离死别?
换做常人,会在足足一百次失败之后,再去尝试第一百零一次吗?
“我与你不同,我只有飞升之能,而无飞升之格。一身修为于我无用,只有你这个变数可以打破旧天道的桎梏,了结芸芸众生被因果束缚的命运。”阮柒道,“你不止解放了他们,也拯救了我。”
李无疏双眼在白绫后面不断张开又闭合,压抑那股无法言说的汹涌情绪。
无边的黑暗放大了他内心的感知,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指。
随着他心绪起伏,一阵剧风猛烈地席卷而过,将山道上的两条人影吹得衣袍紧裹,猎猎作响。
李无疏深深呼吸,按下了情绪,风声渐息。
他此时已经压抑得近乎淡漠:“天道为何有缺?如何补足?”
“肉身未灭,前尘未了。”阮柒目光微烁地看着他,缓声答道。
“所以、所以你才,”李无疏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非要夺回肉身不可?那……那现在呢?”
“肉身既灭,情断欲绝。”
*
阮柒的话像一个诅咒,一句谶语,植根在李无疏心里。
被牵着下山的时候,他还恍恍惚惚,好像自己的情感已经被抽离出来。
因他对云洛山太过熟悉,无法练习心眼之术,阮柒便要带他下山逛逛。
两人进城已是正午,车马声、叫卖声、人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不必亲眼看见,光凭这些声音,一副熟悉的画卷便呈现在李无疏脑海里。
阮柒道:“知道这是哪儿?”
李无疏道:“洛水城。正阳大街。”
“你看到那座牌坊了?”
“不……”李无疏小声否认。
但他知道阮柒说的牌坊在何处。
李刻霜小时候跟他进城,在那地方被石桩绊了个大跟头,被周围的同龄孩子嘲笑许久,回去哭了一晚上。
“不急。”阮柒耐心道。
牵着李无疏的手又紧了紧,宽大袖袍盖着两人交握的手,想必不会太显眼。
“你常去的云记糕点,在城北开了间分号。”
“是吗?”李无疏朝路边生意兴隆的店铺微微侧头,面无波澜。
“那边有间锦富茶楼,逢双日有人说书,今天讲的是颍川百草生的话本。”
“是吗?”
李无疏感觉到路口的茶楼里人声鼎沸,说书人绘声绘色,手舞足蹈,讲的是李无疏没听过的新话本。
“前阵子太忙了,他上一本《柳堂春》的结局我还不知道。”
“那本只有半册,书行催了又催,他说写不出来。青瓜巷的宅子给书行收了回来,现在他无处容身,便客居净缘的衡川居,写新话本还债。”
阮柒口下留情,说是客居,实际情况大概是颍川百草生觍着脸,赖在了衡川居。
转过街道,迎面一阵喧嚣声。
阮柒又对他道:“张家的小公子被湖山剑派选中做了内门弟子,张府在门口布施,晚上还要大摆宴席,准备庆典。”
李无疏不禁道:“你连这都知道?”
“张家向我问过卦,我会推演。”
李无疏点了点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淡声道:“烟花爆竹等物,不大安全。我们今晚等庆典结束再离开吧。”
阮柒转头看着他:“你怎知他们还准备了烟花爆竹。”
“不就堆放在……”李无疏话说一半,顿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张府准备了烟花爆竹?
因为他可以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