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安。
工司主事随手写了下这两个字,慢悠悠道:“修己以敬人,修己以安人,不错。”
修养自己,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君子,成为君子之后就可以安抚百姓,让百姓安乐,确实是好字。
工司主事让纪楚上前来看,只见雪白的纸张上正是纪楚的字。
重点是这字极好,让纪楚为之一振。
此等书法大师,竟然藏在曲夏州衙门?!
纪楚看之欣喜,竟然有点想要回去自己裱上。
很少有人喊纪楚的字,在曲夏州这算头一个。
工司主事换了个称呼道:“敬安,你我都是贫家出身,一路考学不易,凡事都要谨慎。”
这样说话,便是掏心窝子了。
因为主事知道,找再多推脱的借口,都会被纪楚看穿。
跟聪明人之间,还是说实话的最好。
书吏屏住呼吸,意识到这次对话更加不同。
纪楚自然也察觉到了,他却抬头道:“大人,就是贫家出身,才要这样做。”
在现代的纪楚,自认为没有这样大的觉悟,也只觉得为民请命,为百姓做事离他很远。
他们那个时代,吃饱穿暖并不是很大的问题。
在这样的环境下,所有人都觉得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如果把他现代的家庭平移到现在。
约等于年迈的祖父母,带着他一个几岁的小娃娃。
祖父母耕田为生,交着重税。
那他呢?
别说考上好大学,进入好的企业,能不能活着都是问题。
在他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纪楚才会说:“正是因为贫家出身,才要帮他们。”
如果他都视而不见,那他在现代被帮扶被爱护的一切,就是喂狗了,是真正的白眼狼。
即使他不在那个时空,即使那个时代离他已经很远很远,也不能背叛当时的所学所知。
纪楚认为,抛弃现代的想法,直接去拥抱他如今所在的阶级,一定是对上辈子教育的背叛。
这些想法无人诉说,也无人探讨,但他能讲的便是:“普通百姓有多辛苦,大人你我都清楚,而科举为官不能成为唯一的一条道路。”
纪楚直言:“倘若工匠们成就被人敬仰,倘若天下英才各有所去,倘若条条大路都能让人有更好的生活,为什么不做呢。”
他们都是科举出身,都知道科举之残酷。
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读书,即使去做官了,像工司主事所说,贫家出身,凡事谨慎。
所以不如再开一条路。
一条让更多人可以过得更好的路。
如果有人告诉你,只有科举一条路可以改命,那大家都会冲过去。
如果再告诉你,其实不止这一条,大家可以有多种活法,岂不是给了更多人机会。
旁边书吏心里微微颤动。
作为工司主事的晚辈,已经算得了便宜,但他同样知道贫家的苦楚。
而纪楚说的,正是他们这些人需要的。
只是主事大人,不会太在意吧?
他为官多年,早就习惯官场沉浮,不会多想的。
谁料工司主事稍稍闭眼,最后故作轻松:“纪楚啊纪楚,你是故意说这些话吗。”
确实是,因为纪楚知道,这些话有用。
对一个贫家出身,为人聪明能干,而且在混乱中还能明哲保身的人。
他方才的话,就是当年主事的心声。
只是自己得了死过一次的便宜,知道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工司主事没死过,不知道这点。
纪楚都把死过一次当自己的经验值了,可见他如今之坚定到底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