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轩眼眶中还噙着泪,一双眸子却如同盯上猎物阴暗生物一般,死死盯着跟前的少年,里面是不加掩饰的偏执与疯狂:“没有了哥哥,我会死掉的。”
陈悯之一震。
虽然陆承轩前面说的话他无法判断真假,但直觉告诉他,这最后一句话一定是真的。
他望着跪在地上,哭着求他的男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说没有一丝心软是假的,一来,陆承轩毕竟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陪伴了他大半个人生的亲人,二来,他原本就是这样容易心软的人,无论对方怎样伤害过他,但只要对他真心实意地道歉了,他就总忍不住相信对方是真心悔改的。
因为他总觉得,人这一生会犯许多错,但大部分的错误,都是可以被原谅的。人无完人,但人人都应当被赋予重来一次的机会。
于是,少年就像心软的神原谅他的子民一般,一次次宽恕了这些人对他犯下的过错。
陆承轩还跪在地上,哭得泪水沾湿了睫毛,嘴上却不遗余力地舔着他的手,他从手背到指尖都被舔得湿哒哒、黏糊糊的,像是被小狗湿润又炙热的爱意缠裹着。
陈悯之终是叹了口气:“你先起来。”
陆承轩抬眸望着他,眼睛里像是突然落入了星光,一下明亮起来,要是身后有尾巴,此刻一定也欢快地摇起来了:“哥哥原谅我了吗?”
陈悯之:“我。。。”
就在这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忽然将陆承轩抓着他的手扯开!
陈悯之尚未说出的话卡在喉咙里,惊愕地看向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卫殊。。。你怎么来了?”
卫殊抓着他的手腕,脸上面对敌人时的凶狠在看向他的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型犬犯了错被主人逮住时的无措,他支吾着:“我、我等了很久你都没回来,就来医院找你了。”
至于怎么知道他在医院的,陈悯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卫殊一定又安排了人在暗中跟着他。
陆承轩盯着卫殊那只抓着少年的黑手,森森道:“放开他。”
卫殊冷眼睨向他,手上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却紧攥成拳,骨节咔咔作响,却没有更多的动作,像是怒气勃发到极点,却迫于某种无声的禁令而不得不将自己拴住。
最终还是陈悯之有些无奈地开口:“卫殊,你先松开我,你抓得太紧了。”
“哦、哦。”卫殊这才讷讷地松开手掌,但高大身形依旧挡在他前面,像一堵宽阔又坚实的城墙。
男人盯着前方的两名雄性,一身小麦色肌肉隆起紧绷,像是一只守护在主人身边,蓄势待发的兽类,仿佛只要前面两个人对身后的少年有任何动作,他就会立刻扑上去将对方撕咬成碎片。
而对面的两个男人同样以目光无声地与之交锋,各个眸光阴狠,像是恨不得将对方撕碎的死敌。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陈悯之见势不对,生怕几个人又打起来,连忙绕上前去,把卫殊往后扯。
少年颤着一双乌黑柔润的眼睛,站在几个身形比他大了一圈的男人中间,像是一只明明胆子很小,还要强忍着害怕,在一圈豺狼虎豹之中劝和的小兔子,用一种很软和的语气说:“既然大家都受伤了,就不要站在这里了,都回去休息吧。”
“那你呢?”安静了许久的顾明珏忽而开口,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跟谁走?”
*
陈悯之最后自然是谁也没有选,因为他知道,无论他选了谁,无疑都会在这三人之间重新挑起战火。
他只是留下一句:“我自己走,别跟着我。”
然后没再去看剩下三个人的神情,转身独自离开了医院。
大街上,陈悯之走在冬日昏朦朦的暮色中,心下一时有些茫然。
从小到大,他实际一直算得上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在家是听父母话的好宝宝,在学校是听老师话的乖学生。
他的人生也一直很有计划,上大学、找工作、结婚、生子,但现在,命运轨迹和他的原计划大相径庭,事情发展几乎到了荒诞的地步,他有些想不通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他现在和男人睡过,自然是不可能再去和女孩子结婚了,至于生宝宝就更不可能。
而他原本的四个至交好友,现在为他大打出手,争斗得你死我活,而他处于风暴中心,却不知道要怎么去平息这场风暴。
他是应该逃离它?还是应该在风暴中做出抉择?即使止息它的代价是他自己?
陈悯之茫茫然想着,却在这时,从路口转角处的凸面镜里,瞥见了一道鬼鬼祟祟跟在他后面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