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裴远之拥有的记忆以来,他都是一个人睡,并不习惯身旁有人。
在哥哥裴成礼十岁,还很喜欢粘着廖音,每天满口都是‘妈妈你在哪’‘妈妈你什么回家’,天天要跟母亲一起睡觉的时候,四岁的裴远之已经会自己叠被子、洗澡、刷牙、洗衣服了。
六岁时,裴远之嫌家里太吵,主动选择了住校。
像他一样小学一年级就住校的学生很少,除非是外地人家人不在身边,他这样本地人且小小年纪就住校的孩子几乎没有。
并且,他有轻微的洁癖,不太能容忍床上、被单、枕头有一点不整洁的痕迹出现。
从小到大,裴远之的房间都是干干净净的,干净工整得像是五星级酒店。
大哥裴成礼则不然,喜欢打球、追星,房间总是乱糟糟的,打球换下来的背心和汗衫揉作一团,跟篮球一起扔在脏衣篓里。
每次廖音进裴成礼的房间,都要一边捂着鼻子皱眉一边推开窗散气,“说了多少次了,男孩子也要爱干净讲卫生!看看你弟弟的房间,再看看你,跟个难民窟里出来的一样!”
这样的生活维持到他二十八岁的这一年。
早上六点的卧室,窗外天蒙蒙亮,似披着灰蓝色的薄纱,树梢枝头的那一轮弯月,还没来得及藏起来。
醒来之后,裴远之听到身旁有均匀的呼吸声。
他微微侧头,就能看见她熟睡的脸颊,鼻尖微微皱着,脸颊晕了淡淡的粉色。
随着安稳的呼吸声,她的胸口也轻轻起伏,往下,轻薄的睡衣下,肚子微微凸起,也在随着她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
不知何时,裴远之开始习惯醒来之后,身旁有另一个人存在。
他不再醒来后第一时间去洗漱、健身、吃早餐,而是闭上眼,在季舒楹均匀的呼吸声中,再小憩几十秒。
而后,他会侧头看她的神态,观察昨夜对方睡得好不好。
会在离开卧室前,帮身旁的人掖好被子。
枕头上,被子下,梳妆台前,洗手池边,多了许多不属于他的长长发丝。
色泽黑亮且柔软,似乌黑的绸缎。
裴远之不厌其烦地打扫,用指尖捻起这些没被阿姨打扫到、被主人遗落的柔软发丝。
似有若无的洗发乳清香萦绕着,是她独有的馥郁玫瑰气息。
……
收回思绪,裴远之视线回到眼前的舞台剧上。
演员们的身段很好,表情夸张,台词抑扬顿挫,功底也好,偌大的剧场,也将每个字的语调、情绪、内容,表达得清清楚楚,引人入胜。
而旁边,季舒楹微微歪着头,坐在位置上,已然看睡着了过去。
无他,情节对她来说,有些无聊乏味,她这段时间又嗜睡,工作强度也高,很耗费精力,每天十点睡七点起,仍睡不够。
进了剧场没多久,季舒楹就在催眠的白噪音里睡着了。
裴远之脱下外套,将浅灰色西装外套盖在旁边人的身体上。
她爱美,也为了贴合舞台剧的氛围,今天出门穿了件新中式风旗袍,修身,曲线窈窕,微微凸起的腹部反而愈发显出女性的温柔与妩媚,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西装外套很大,虚虚将季舒楹整个人都罩在属于他的气息里,同样也盖住了她放在扶手上的双手。
裴远之忽而伸手,从外套下面穿过去,就着西装外套的遮掩,缓慢的,掌心移到对方的手背上,覆盖住,细细摩挲。
她的手好小。
手背皮肤也很嫩,有点凉,但很快被他渡过去的温度捂热。
梦里的季舒楹梦到似乎有人在牵她的手,不容置喙的力度,似浸泡在泉水里,热乎乎的,粗粝的摩挲,很舒服。
可是……她只跟顾柏晏牵过手。
下一秒,季舒楹醒了。
明明灭灭的光影中,她刚睁眼,就对上裴远之狭长的黑眸。
身处偌大的剧场,舞台上的演员们在表演着浓烈的生离死别,台下的观众们看得如痴如醉,她身旁的男人,却没看剧,看着她。
眸光半垂,不知看了多久。
季舒楹轻轻动了动,她的手还在裴远之的掌心里,他没有使劲,因此,季舒楹稍一挣脱,就收回了手。
“你……在做什么?”
喉咙有点干涩,季舒楹舔了舔唇,虚声问。
裴远之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心虚,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
“检查你的婚戒有没有戴。”
他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