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然得到了众人一致同意,尤其是祝公公,这位公公才从宫里出来几天,已经瘦了一圈,可见这路途有多磨人。
祁雁坐在床边,给自己按摩双腿——来福不在身边,按摩的事他也只能自己来了,苗霜偶尔心情好会帮他,但这厮向来没有耐心。
好在他的手已经痊愈,有力气帮自己按摩,倒也不需要别人帮忙。
“将军,”小太监来到他身边,温声细语地说,“午饭已准备好了,请将军移步。”
“知道了,这就来。”祁雁道。
昨天一番折腾,他们睡得都挺晚,今早没起得来床,现在已是午时。
祁雁把自己挪上轮椅,一出门就碰上了道士景行。
景行也睡到这个点才起,哈欠连天地冲他打招呼:“你们怎么还没走?”
“在此休整一日,道长不介意吧?”
景行苦哈哈地赔了个笑脸,未来的真龙天子在他的道观里借宿,他哪敢介意啊。
不光不介意,还主动上前帮他推起了轮椅,问道:“将军说途径此地,那你们本来要去哪里?”
“黔州。”
“那么远?去黔州干什么?”
“上任。”
景行震惊了一下,脱口而出:“瘫子也能当官?”
祁雁:“…………”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景行赶紧连呸三声:“我不是那个意思,将军。”
“没关系,你说的也是事实。”祁雁表情十分平静,并没和他计较,只在苗霜注意到这边之前重新接管了轮椅,自己转着轮子往前走去。
景行尴尬地挠了挠脸。
他问的是什么屁话,人家未来都能当皇帝,区区当官算什么。
不过这瘸腿的真龙……还真新鲜哈。
苗霜早已经在偏殿等着吃饭了,但今天的菜色不如昨天,他看起来兴致缺缺,菜对他的吸引力应该没祁雁大。
祝公公不在,想必是单独开小灶去了,反正祁雁他们也不乐意看见他,互不干扰还舒心些。
苗霜吃饭挑三拣四,不爱吃的喂蛇喂虫喂祁雁,总之不留在自己碗里。
借着吃饭的时间,祁雁又和景行闲谈起来:“我昨日就想问道长,一直没找到机会,这道观看起来规模不小,当年应该也香火鼎盛,为何会荒废至此?”
聊到这个,景行不禁叹了口气:“将军说的没错,道观刚建成时,确实红火,几十年间香火不断,但先帝酷爱礼佛,晚年更是沉迷于此,民间也受他影响,佛道大盛,我们这些道观就渐渐没落了。”
“新帝即位后虽然不礼佛了,却又开始大造杀孽,京中一乱,天下自然大乱,陛下忙着翦除异己,又怎会顾天下百姓的死活?这赋税一年比一年重,人祸未停,又遇天灾,朝廷的赈灾款经过层层剥削,官员们个个中饱私囊,终于落到百姓手中时,甚至不够全家人吃一顿饱饭。”
“此处距京都不过三百里,”景行站起身来,遥遥指向晏安城的方向,“百姓们已是哀鸿遍野,没有冬衣御寒,没有粮食果腹,活着都成了问题,又怎会有多余的钱财来道观上香?”
祁雁眉头紧锁:“形势竟已严峻至此?”
“自从师父仙去,这道观就已名存实亡了,人们走的走散的散,到现在只剩我自己,我日日向祖师爷叩首祈求,求他们佑我大雍子民,祖师爷不回应我,那我便自己走出去看,这些年来我游历四方,可不论走到哪里,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景象。”
“我随便给那些达官贵人画些符,做做法,就能混到些银钱,好几天吃喝不愁,可我看到路边乞讨的百姓,又总是忍不住把刚赚到手的钱给出去,这钱左手进,右手出,到头来,我既没能救活什么人,也没能修缮这道观,我日日在忙,却忙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将军,你且继续南下,继续去看吧,看看我说的是否属实,看看这大雍的江山究竟被蠹虫蛀成了什么样子。”
景行掷地有声地说完这番话便不再言语,这些话无论对谁说,他只怕都要面临被砍头的下场,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如果卦象没错,如果面前这位真是未来的真龙天子,那他就算是死,也一定要说。
他一个人的生死无足轻重,但如果能让这位未来的皇帝听进去一字半句,能为天下百姓争得一线生机,就算是去九泉之下见师父,师父也一定会为他高兴吧。
苗霜打量着年轻的道士,若有所思。
这道士似乎知道些什么。
不然他完全没必要对祁雁说这些话,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不说,也没什么意义。
现在的祁雁只是个无兵无权,被远派蛮夷之地的废人,去黔州那种偏远地方上任,和流放无异。
除非那道士也和他一样,知道祁雁未来的结局,但他知道是因为他看过原著,这道士……难道是通过卜卦窥了天机?
年纪不大,本事却不小。
“夫人,”祁雁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路,“他都已经离开很久了,夫人怎么还在看他?”
苗霜正在想事情,被他干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夫人怎么对这道士如此感兴趣?”祁雁操控轮椅来到他近前,语气有些酸溜溜的,“昨夜你抛下为夫与他夜谈,身体不适不与为夫说,却先同他说,今日又盯着他看个不停,甚至不理为夫。”
苗霜一脸莫名地看向他:“哈?”
“他身上究竟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祁雁眯起眼来,“不妨同为夫细说?”
苗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