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封皮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闲时记事”四字,旁边落款“丹岷”,字迹狂得像要起飞。
来云湖之前,他回了一趟丹家,决定以后将这部巫祖手札随身携带。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不就马上用上了?
连雨年翻开手札,跳过开篇含沙量极高的垃圾话,在倒数第二个篇章找到了一幅手札主人随手设计的阵图,与地底下那个仔仔细细地比对。
手札上的阵图是初稿,虽然完整,却不如现实中的阵法完善,好在设计思路一脉相承,可见是同一人手笔。
连雨年合上手札,长吐一口气。
确认了,阵法是他家巫祖设的。
丹岷去世后,苍龙活了很久,一直到了神代末年才销声匿迹,这阵法想来不是留给它的陵墓,只有可能是他为了撑起丹桂乡这片巫族祖地而设计和布置的。
丹桂乡出过巫族,地基是巫祖阵法,阵中葬过苍龙。
这里可真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风水宝地啊。
“沈青池以后若有迁都需要,这儿绝对是最合适的地方。”连雨年咕哝一句,挥手散去阵法,顺便捞出空洞里那几片龙鳞,毫不客气地揣进袖兜,再笑眯眯地合掌三拜:“感谢先祖送的见面礼,我一定让它们物尽其用。”
无人应答,只有清风刮过他的后脑,像是有人轻轻给了他一个脑瓜嘣。
……
巫罗绮坐在院里的石桌旁,桌上摊开一份地图,地图上方,有金线勾勒出一朵紫岷花,每个连接的节点都对准地图上某个地点。
他转动地图,让已经确认无误的节点对上正确的区域,另外四个点在原本路线的对应下,自然而然便有了归处。
孤月泽对应西南万重湖。
白骨乡对应东南忘庭江。
狐首丘对应江南连阙山。
蜃海对应南海鲛人石滩。
紫岷花有三瓣,这四个地方长在同一片“花瓣”上,所以都偏南方。
“重回人间,我竟又与人皇和这一代的巫殊途同归。”巫罗绮细细摩挲着那朵紫岷花,神色寡淡,爱与恨都藏在很深的眼底,于静默无声中翻天覆地,“巫族这棵大树,早在巫家灭亡时,根系便烂掉了。你们哪儿来这么顽强的生命力,从你……到巫觋,又到今日的他,生生不息了这么久?”
他慢慢蜷起五指,将紫岷花揉进掌心磨碎:“既然传承下来了,又何必非要让我做这个恶人,把坏死的树根挖出来,让它再死一遍?”
“你们布局深远,算无遗策……同心协力,永不相疑……”
巫罗绮猛地握紧拳头,捏碎最后一点金光。
他面色如霜:“实在令人不悦。”
美人头缩在她心爱的话本子里,抖成一只拔了毛的鹅。
有人在院外敲门,疑惑地提高音量:“不悦什么?跟对门大爷下棋输了?”
巫罗绮拂袖,地图自发卷起落于桌角,门也随之打开。
连雨年轻巧走进小院,用料昂贵精美的白衣下摆扫过门槛与台阶,纤尘不染。
他看上去很高兴,眉梢眼角挂着笑意,步履轻快得就差蹦跶起来,袖间笼着一抹尚未散尽的檀香,夹杂着淡淡的炸虾鲜味。
巫罗绮瞧着他,表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指着他的衣袖不说正事先调侃:“回宫吃晚饭了吧?现下不是吃虾的季节,人皇倒是宠你。”
“又不是时令菜,餐后零嘴而已,有什么宠不……”连雨年眨眨眼,恍然大悟,“哦——我忘了你吃不起,也吃不了,那没事了。”
巫罗绮的狐狸笑脸裂开。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吗?他很喜欢。
嘴快挖苦完人家,连雨年才想起他们现在算半个合作对象,清清嗓子,赶紧移开话题:“那什么……你传信说已经确定那四个地名的位置,它们分别在哪儿啊?”
巫罗绮叹了口气,满脸太爷爷宠溺曾孙的纵容,点了点手边的地图。
连雨年拿过一看,地图上标着四个醒目的红点:“这四个地方都在南边,离得可不近啊。”
巫罗绮淡定点头:“我们可以分头行动……”
话未说完,他就看到连雨年摆了摆手:“不用不用,妖蛊教的教众接连落网,快把先太子构建的情报机构抖落干净了。现在妖蛊教的情报节点有一半落在沈青池手中,其中就包含南方全境那部分,我可以让他先帮着调查一番,给这四个地方分分轻重。怪事最多的区域先去,其他的按程度延后。”
连雨年说完,才发现巫罗绮的表情又不对劲了,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巫罗绮微笑着揉美人头:“没事,刚刚看到她吃了只苍蝇。”
连雨年:“?”
美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