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是出海最好的时节,还能趁着风力减少阻碍,尤其是前往东瀛的阻碍。
沿海的季风不同季节走向不同,尤其是那东瀛之地,因为到了七八月份周边的风与魏国沿海相赤,一旦有游船接近东瀛便会迷失方向,遇到狂风骤雨,前朝尚且不曾总结出规律,甚至以为东瀛之地有妖异之像,这也让东瀛一岛在前朝颇为猖狂。
直到本朝,海边的商人生意越做越大,其中的油粮两项在鼎盛时刻更是出口东瀛,几乎将其市场垄断。
东瀛多山,耕地极少,大多数人都是靠海吃饭,水产颇多,但是米稻之类的需求也不少,尤其是东瀛贵族,比起海边的海鲜与刺身,实际上更喜爱食用蒸熟的白米饭。
为了保持这条线的生意,海边的商人们开动了自己的脑筋,花了数年终于研究清楚了沿海地区前往东瀛的路线和每个季节的刮风规律,现在已经可以一年四季前往东瀛了。
傅雅仪她们并未直接去东瀛,在去东瀛前先跨海去了一趟琼州补充资源。
琼州的地形并不比东瀛好太多,中间是高山,唯有边缘一条为平原,但也足够成为补给站。就如同前往西域的沙漠中也存在马驿一般,前往东瀛的商船一般都在琼州进行第一次补给。
傅雅仪她们的不是商船,而是战船,方方面面看都比商船坚固耐用许多,能够携带的粮草也多许多,这一次她一共动用了涟水的三艘战船,带了三百四十六人。
但她的目的仅仅是安全到达东瀛。
魏清弭早大半年便出了海,蕃南水师的火炮所过之处,无一倭寇敢犯,这一整年倭寇都缩着脑袋免得成了蕃南水师的炮下亡魂。
傅雅仪的船队里大多是新雇的船员,剩下的是李氏旧部与元霰的部下。
当然,他们并不知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李氏旧部哪怕这些年颇为懈怠,但是在海上实力也依旧不俗,至于元霰的部下大多只打内陆马战,这一回带一半上来也能让她们学学海战。
可实际上大一点的海战并不需要动用到她们,这一回傅雅仪唯一的目标是拦截下皇帝派遣前往东瀛的船只。
琼州港并不算太大,但景色也是漂亮的,自船上往下望,海滩之后一片翠绿青葱,那是连绵的山。
港口停了不少来来往往的船只,这里实际上也并不止是前往东瀛的必经之路,许多自北方向南越而去的船只也会选择在这里落脚补给,因此港口边天南地北的口音不少。
她们并不打算在这里多留,顶多一日两日,补充完船上的口粮以及必用品便要起航,余姝下船后挑了间琼州岛最大的客栈,短暂的和傅雅仪跟文史芸下了船,剩下的船员则由鸾鸾率领留在船上。
琼州岛的街道并不算太宽敞,所谓最大的客栈也比较寻常,但三人并未多挑剔,住下之后便直奔另一面的茶楼。
这是船上的李氏旧部所荐。
琼州岛的茶楼是有划分的,因为外来的商人太多,不同的商人又有不同的恩怨矛盾,琼州的知州思来想去,干脆给这里的客栈均作划分,比如哪一块的客栈归京津的商人用,哪一块归江南商人用,哪一块归淮安商人用,一共有四块大区,这三地分了三块,另一块是按前往的方位设下的茶楼,比如去东瀛的别管你从哪儿来都可以去那儿交个朋友组个队伍,去南越的也可以在哪儿交流交流路上的经验,毕竟越大的队伍倭寇和海盗越不敢来犯,而出门在外内部的不和谐是一回事,对外的商贸便更需要商人们互助了。
傅雅仪几人前往的是第四块的茶楼,进的是专门往东瀛的商人区域。
几人到达时已经有了不少人,里头吵吵囔囔,气氛却颇为沉闷。
有老商人在那儿抽着旱烟,唉声叹气。
“要我说就甭等了,大不了咱们交个十之三四的货给蕃南王,请她放咱们进去呗。”
年轻些的商人说道,语气中有些暴躁:“一直这么堵着也不是回事儿啊,过年的时候咱们就进不去,到了如今还进不去,已经在琼州耽搁了几个月了。”
“前些时日涟水那头也堵了小半个月,这世道不太平,能早些做完这桩生意囤点钱才是啊。”
“你以为蕃南王是这么好说话的吗?”那抽旱烟的老商人斥责道:“蕃南一带压根就不缺钱,那蕃南王铁了心的对东瀛只围不攻,能容你们进去?”
“为何要如此啊?”有人叹了口气,“蕃南王兵强马壮,带了数十万水军前去,粮草充足,为何只围不攻?”
“攻什么攻?这国内都乱成什么样了?且不说她若是攻了东瀛,中途出了意外朝廷来不来得及给她补救,就说魏国乱成这样,她作为一地藩王若是打完回国岂不是还要接着去帮朝廷平叛?”
刚进门就听着了这样的消息,傅雅仪挑眉,领着余姝和文史芸坐下,小儿有眼色的上前来问三人要什么,余姝冲他笑笑,要了三盏茶。
小二点点头应好,她们也继续听那头的交谈。
“可蕃南王本就该拱卫朝廷啊,”有人摸不着脑袋,“回国去平叛岂不是恰到好处?家国有难她岂能视而不见?”
老商人闻言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斟酌片刻后还是压低了声音提醒道:“蕃南王是谋逆上位的,那边不喜欢她。”
他枯槁黝黑的指节指向了北方。
周围有人若有所思,有人仿若被这句话点通露出些绝望来,方才暴躁的青年商人没怎么听懂,挠了挠头,“所以呢?”
茶馆里的人均被这愣头青说得一愣,未尽的话却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留他一人摸不着头脑。
余姝哼笑一声,轻声说道:“这里的商人们嗅觉倒是颇为灵敏。”
他们虽然不知晓魏清弭的身份和野心,但是凭借她的上位经历以及多年的经验和敏锐的嗅觉也能察觉出,京城是不喜魏清弭的,因此魏清弭的兵到了现在可以算是私兵,若是没有魏国现在的纷乱,说不准朝廷的矛头早就对准了魏清弭的蕃南,而魏清弭一旦回了魏国,那她哪怕与朝廷面和心不和那也要替力有所竭的朝廷平叛。
他们并不怀疑蕃南的军事实力,毕竟他们现在能安然在海上出行大半功劳都是来自这些年魏清弭的威势,若说蕃南淮安江南一带的商人不曾北上见过别的地方的军事实力,那从北向南而来的商人对魏清弭的实力肯定便更能证明她的厉害。
这样厉害的军队,平复魏国的叛乱是很容易的,过去是皇帝不愿意用,到了无人可用的时候便只能用她了。
可这样子,魏清弭的战功只会越来越煊赫,到了最后会封无可封。
自然,这只是魏清弭作为蕃南王这一身份来说所面临的困局,可这群商人能够听出来已经很是不错了。
茶馆里安静了片刻,随即便仿佛要掩饰什么一般,一群商人有稀稀疏疏聊起了过去出海的经历来,大多是些奇闻逸事,不过没什么几人要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