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你那时候告诉我,觉得自己好像也喜欢上一个人。”邹却凭着记忆复述当年收到的话,“‘小绿豆,前段时间你说喜欢上一个没可能的人,我很想替你出出主意,奈何实在对感情问题一窍不通。直到最近,我似乎也有动心的迹象,着实懂了你的茫然与无措。其实我有点分不清是喜欢他还是单纯觉得逗他有意思,但他确实是很特别的人,我看着他,就觉得他似乎做什么都可爱。你认为这是喜欢吗?’”
想到对方当时描述的这个人就是自己,邹却的脸慢腾腾漫起粉红。
徐栖定讶异:“记这么清楚。”
“因为我看了之后好激动!”邹却低下头,拔掉指甲缝里的一根倒刺,“交换秘密本来就是很私密的事,我超级高兴你会告诉我这件事,就好像你也有在信任我。何况我暗恋得那么辛苦那么艰难,又没有谁可以倾诉,更找不到能被共情的对象,接着你说你也开始因为心动而惘然了。我那时就觉得,起码能够有个人懂我了?可谁能想到我们说的就是彼此。”
“像老天开了个玩笑。”
“太可恶了!”邹却攥紧拳,胸腔内挤满从未有过的郁闷。这郁闷让他想跺脚,想摔东西,想大哭,最后只是圈紧了徐栖定的脖子,“凭什么就……阴差阳错!”
“也不全怪老天。如果没有邹岩做手脚,我们是能顺利见面并意识到对方真实身份的。”
“是啊……”邹却的声音小下去了,“我刚刚有,有想起来。应该是邹岩过生日前几天,柯淼发现暗恋的男生有对象了,伤心欲绝下拉我一起买醉。我酒量很差,强撑着送她回家后脑袋越来越沉,几乎要倒在路边。实在没办法,在尚存几分清醒的时候给邹岩拨了电话,求他来接我。他从来没去过我租的房子,想来便利贴就是那一次被发现的吧。我都有攒起来,好好地收在一个礼盒里,就放在书架上,他一定注意到了。”
徐栖定“嗯”一声:“他承认过,为了追求我想尽办法不择手段。跟踪这种事怕是也做过不止一回,我每次做完游泳馆兼职就去茶泊,只要有心挖掘,确实不难发现我们的秘密。”
“然后他就,偷梁换柱以假乱真,吃准了我没什么朋友,心里又敏感又脆弱,轻而易举就能被击垮而失去判断思考能力,用那样的话试图让我失望,他也确实做到了。”邹却苦笑,“好一出戏啊,害我们双双上当。说来蛮荒唐的,他竟然是最早知道我们喜欢彼此的人。”
徐栖定沉默几秒:“那时候他告诉我,你和柯淼在一起。我相信了,对不起。”
“这不怪你!”邹却不想让他道歉,“之前就提过了吧?我和她关系好到真的太容易让人误会了。而且你不是说你那段时间特别特别混乱吗,人在那种状态下一定是会失去部分判断能力的……我不也没仔细想想就信了他冒名顶替说的话吗!我才傻呢,当时就该好好琢磨琢磨,和全面镜当了这么久的笔友,对方明明自始至终都极尽真诚,又怎么会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呢?是我防备心太强了,宁可相信全世界都要害我也不肯相信有人真的以真心待我,一旦开启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后就不愿意思考让自己焦心的事了。”
他想,难怪先前邹岩要问自己和柯淼还有没有联系。原来是怕在徐栖定面前穿帮。
随即又有些鼻酸:“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原来在荒原重遇后,徐栖定走的每一步都是在试探他。即使已知他就是当年的绿豆,却也不敢确认当初他口中的爱慕对象是否就是自己。
而他在痛苦地爱着徐栖定的同时,早已放弃他们共有的那一段回忆,未曾想过重叠的两道影子原是同一人,竟在无形之中伤了那人的心。
他们之间始终遍布着太多谜,错误生出错误,伤害酿出伤害,所以走错那么多步,迟了那么久才真真正正抵达彼此。
可无论如何走,他们最终还是能走到一起。
这是何等的命定之缘。
“假意与邹岩复合后,一直在等他向我介绍你。”徐栖定说,“迟迟没等到,差点就要沉不住气。结果那晚在荒原,你自己一个人出现了。”
“所以说又是阴差阳错。”邹却舒了口气,觉得此时已经能做到彻底和过去说再见了,“我接到他的委托,才会去荒原,才会被你……调戏!然后,无可救药地发现自己还是好喜欢你。”
“委托?”
“啊对哦,你还不知道这个。”邹却打开手机给他看,“帮人解决情感问题的,我的业绩全靠抓小三。当时邹岩怀疑你出轨,也恰好找到我去调查来着。”
他叹:“哪想到抓的是我自己啊?”
徐栖定笑了:“要论感情里真正谁先来谁后到的话,你也根本不算第三者。”
“可我们偷偷摸摸搞小动作的时候,你和他确实还没分手啊,即使只是虚而不实的关系。”邹却垂下眼睫,“不过你放心啦,教堂那天我就想明白了——就算你真的喜欢过他而对我移情别恋,我就是会心甘情愿追着你走,哪怕做道德上被唾弃被谴责的人。其实我死脑筋得很,心交出去就收不回来,认定的人也没有抓住机遇却放手一说。再来千次万次都是一样。”
“我爱你啊。”他笑眯眯的,“好爱你。”
不出几秒那笑又变得狡黠:“你也真的很在乎我、很在乎绿豆啊,一直记得挪威森林!”
“你提过的每一首歌、每一本书都记得。”徐栖定很无可奈何的样子,“因为当时你说,在阅读和音乐方面大家的喜好各自不同,你不会轻易和人分享,但还是很希望当有人和你阅读同一本书、聆听同一首歌的时候,能够隐约明白你的心境,一点点也好。”
邹却张大嘴,无声地做了个“哇”的口型,接着道:“我,我要不好意思了!你怎么这么这么好。”
“是因为你也那么那么好。”徐栖定回答他。
“我不好。”邹却又把脸埋下去了,“我不好……你记着,我倒是全都刻意忘掉。我才不好,我太不好了。”
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徐栖定像安抚小婴儿那般抚他的背:“我觉得有时候你应该听一听我的话。我说你好,就是真的认为你很好。不要一边真心实意觉得我好,一边却拼命说自己不好。从现在开始把一直以来的妄自菲薄统统丢掉吧,如果待在我身边你依旧看轻自己,我就要怀疑我给出的爱是不是还不够了。”
“我想让你意识到,你什么都值得。”徐栖定轻声说,“如果你不相信,我就一直对你说,说到你真正相信为止。”
“是不是又要哭了?”又开始逗人,“我看看有没有变兔子。”
邹却眼睛红红地抬起头来:“你烦死了。”
徐栖定举起一只手投降:“那我闭嘴。”
红眼兔子又凶巴巴地说着“不准闭”,随后便将两片温热的唇贴上来,小动物汲取温度一样轻轻蹭了蹭,丝毫不带情欲的一个吻。
“你好会谈恋爱。”邹却揉揉眼睛,“一想到要是我俩没成,你就会对别人说这些话了,我好嫉妒。”
“为什么老去想别的可能。”徐栖定望着他,口气认真,“成天要是要是,好累啊。那我还说,要是盘古没开成天地,要是后羿没能成功射日,要是女娲不去补天,那我们就不存在了。可是我们就是存在,多少个要是也撼动不了这个事实。”
“你就最会开导别人。”邹却撇撇嘴,“人是不是都这样啊?自己犯心病的时候谁来医都不好使,安慰起别人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徐栖定笑了声:“所以开导得有效果吗?”
“好了啦,我不胡思乱想了啦。”邹却挪挪身子,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只是真的觉得好神奇,以前的我绝对想不到今天会是这个样子,好像一切都变得很好了。原本我以为我会做小僵尸做到死,无聊的工作无聊的生活,节日生日全不想过,日子一潭死水什么盼头都没有。但某一天水面还是开始出现波纹,你的出现带来好大的刺激!我就想着,好吧,好吧,我醉生梦死一下。但偷偷摸摸做贼心虚的,总不大爽快。到最后我真的如愿以偿,死水流动起来了,甚至变成一片汪洋。”
他絮絮叨叨讲一大堆,然而徐栖定的关注点比较独特:“小僵尸蹦一个给我看看。”
邹却恼道:“蹦不起来了!已经活过来了!”
他作势要锤人,却听徐栖定转而问道:“那今年的生日想过吗?”
他揉揉邹却的耳根:“小僵尸要二十六岁了。”
邹却安静下来,抿嘴,点点头。
“你陪我的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