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他的双手放在窗杦上的刹那间,熄灭的烛火再次被点燃,世界又趋于光明,同时一道白色的闪电转瞬而过,紧接着耳畔雷声炸响。
解汿眼睛一跳,他愣怔的站在窗户旁,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在他的身上,他却仿佛全然感觉不到了。
只见瓢泼大雨中,一棵梅树正长得枝繁叶茂。
落雪之时,红梅衬雪,那景象,应当是格外漂亮。
但深秋的它,不开花,只长叶,绿色的叶片在雨水的打击下颤抖着,瑟缩着,有些摇摇欲坠了。
解汿无意识的呢喃出声,“这梅树……”
这株梅树,是当年他们在毕鹤轩的府邸上学习的时候,共同栽下的,他们将自己比作凌寒独开的红梅,希望自己能够如那艳丽的花朵一般坚定不移。
那人在离开他们,独自一人住进这空荡的丞相府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就如同他当初一个人进京赶考。
孑然一身,清风两袖。
可不知从何时起,太傅府里,他们共同栽种下的这株梅树不见了。
解汿以为是毕鹤轩见到这棵树会伤神,所以才让下人将其移栽去了别处,可他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再见到这一树梅。
当出那不及拇指粗细的小树苗已经格外茁壮,风雨的打击下,它会摇摆,会彷徨,可那棵直挺的树干,却绝对不会被折断。
解汿的手背上青筋紧绷,用力到捏碎了手下的木制窗框。
倘若在这十一年当中,他有一次来过这座丞相府,都能够发现事实的真相。
可偏偏,他没有。
“这是……什么?”
毕鹤轩低沉的话语将解汿拉回了现实,他扭头的瞬间,看到对方从书架里面取出来一个十分精致的小盒子,小盒子里面装着厚厚的一沓字帖。
他随手翻了翻,看着上面的字迹略显的迷茫,“这字应当不是陆……”
话说到一半,毕鹤轩又顿住了,“就是陆漻?!”
“什么?”解汿下意识接过来看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他便再也移不开了。
他看到了什么呢?
他每每绝望之时所收到的沈先生的信,竟全部都出现在了这里。
寥寥的几句话,写了一遍又一遍,用了上百张的纸,终于从一开始还带着几分如同那横渠四句一般的风骨,到最后全然变成一副陌生的模样。
那人刻意的练了不同的字,就是为了不让自己认出来!
解汿整个人仿佛是坠入了深不可测的无尽深渊,直直的坠落下去,直到黑暗彻底的将其掩埋。
“咚——咚——咚——”
周边万物乃至所有的声音都好似在这一刻寂静了下去,只剩下解汿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又一下,强有力的跳动着。
一声声的心跳不断地敲击着解汿的耳膜,但不同于如此鲜活跳动着的心脏,解汿的心底却是一片幽冷孤独的死寂。
他仿佛是石化了一般的呆愣在原地,久久都不曾有过任何的动静,“我……”
“对不起……”
薄薄的纸,拿在手里,却仿佛是有千斤重,重的解汿根本无力支撑,压的他呼吸停滞,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
解汿颓然瘫倒,只觉得心痛到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一开始得知自己的家人并没有死的时候,即使是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浑身的骨骼和血肉都好似碎掉,解汿也始终强行的逼迫着自己,将这些痛苦和难过归结于受到了欺骗,归结于满腔的仇恨无处化解。
他曾经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是沈听肆骗了他,是沈听肆对不起他。
沈听肆保下了所有人,救下了每一个人的命。
他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善良,可这份善良和温柔,却从未被投注于自己的身上。
沈听肆用最残忍的手段让自己陷入绝望,用鲜血淋漓的场面逼迫着他成长。
那份痛苦,深入骨髓,刻骨铭心。
他那时候太气愤了,只想着和沈听肆作对,明明察觉到了异常,他却从未想过要去追求真相。
所以他执拗的将所有的罪都怪在了那人的身上,选择了这世上最残忍的刑罚,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凌迟了他。
他怎么能……
他怎么够……
所有的不解与误会,都在这一刻化为了锋利的刀刃,穿过那冗长又孤寂的时光,正中心口。
人们常说,人生中惊鸿一瞥的花总是会凋零,可他却永远会期待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解汿原以为他等到了的。
他等到了一个思想上完全同步,计划上如出一辙,既可以一起烹茶赏月,亦可以讨论朝堂的朋友。
沈先生……
解汿回到京都重掌大权后,发布的第一条命令就是让手下的人不遗余力的找到沈先生,无论对方年轻年少,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