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rsl’immédiat,pointdesalut。Carl’hommeestunecréaturequiaperdul’immédiat。——EmilMichelCioran
在当下之外,没有救赎。但人是一种不晓得当下的存在。
天亮不久,被从窗户照进房间的阳光晒个正着的沈藏泽很快就醒了过来。
从床上一坐起就发现林霜柏并不在房间里。
洗干净的作训服还挂着未干,那双作训靴已经不在,合上的行李箱则在角落。
想起林霜柏在他办公室里加班时的安静,还有每次队里开会结束后总在他察觉以前就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沈藏泽不得不承认,林霜柏相当擅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似乎只要林霜柏想,就能不发出半点多余声响的行动,不让周遭的人意识到自己身边多或是少了一个人。
这其实有点违和,因为从外形条件上,林霜柏是个很容易能引起别人注意的人,从学识能力上,林霜柏也毫无疑问是出众的。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应当是受人瞩目不论何时何地都是人群中焦点所在的天之骄子。
然而这样一个人,却时刻都把自己边缘化,明白表示自己不喜欢被过多关注,除了必要的人脉维系,也不使用现代人都会用的社交软件,朋友圈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微博、Instagram、X或是Facebook账号,TikTok就更不用说了,根本就不刷短视频更不看直播。
沈藏泽自认是个很无聊的人,平日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健身并挑战各种不同类型的运动,上至攀岩下至冲浪潜水,虽说目前还没能练成自己想要的身材,但证书是实打实拿了不少,朋友圈偶尔也会更新一下,证明自己是个活人。除此之外,有空时也会跟朋友一起打游戏,虽然这样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毕竟除了他以外,大多数旧同学、同事以及关系好点的朋友,基本都已经结婚生子有自己的家庭,就算没结婚也有稳定交往对象,工作之外的闲暇时间自然也很少留给外人。
他不高调,但也没有低调到让自己仿佛不存在,该有的社交生活都有,就算是刑侦支队的队长,也并没有让自己过苦行憎一样的生活。
反观林霜柏,无论是听安善所说,还是他这些天的观察,林霜柏都给他一种不想跟任何人事物产生过多联系,人和社会都只是可供研究分析的样本案例,没有任何兴趣爱好,只是刑侦顾问却全程参与调查跟他们一起待在局里或是参与行动东奔西跑,仿佛工作就是生活全部,人生意义均由学术研究以及工作组成。
正因此,所以昨天林霜柏跟工人打架进派出所,半夜里做噩梦被他叫醒后显露出来短暂的脆弱痛苦,都让沈藏泽感到意外。
很反常,却也因此而让林霜柏不再像是一个克制冷漠到仿佛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同时也让沈藏泽对林霜柏这个人产生更多的好奇与疑惑。
林霜柏身上有太多寻常人所没有的不和谐及矛盾,让他无法不对林霜柏感到在意。
到底是怎样的过往,曾经都经历过什么,才让林霜柏成为现在这个难以靠近又沉稳内敛,时刻冷眼旁观一切的犯罪心理学教授。
房间的门被推开,换过一身便服的林霜柏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走进来,尽管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面色如常,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昨夜曾经做过噩梦的痕迹。
坐在床上打量一身黑色休闲衬衫长裤的林霜柏,沈藏泽已经连震撼都不会了:“我算是知道,你这不到四十八小时的短暂下乡调查,是怎么整出来一个行李箱。”
睡衣,床上四件套,两双拖鞋,还有现在身上穿的这套新便服。
很好,不愧是虽然低调但并不妨碍洁癖强迫症的海归精英,怕不是已经把高质量人类的形象管理刻进了骨子里。
林霜柏将手里装着两个油纸包的肉夹馍和两杯豆浆的透明塑料袋放桌上,然后去浴室洗手,出来从袋子里拿走自己那份再把剩下的连袋子一起递给沈藏泽:“早餐。”
“谢了。”沈藏泽接过袋子,本来想去刷牙洗脸,但自己也没买新的洗漱用品带过来,这种小宾馆的牙刷他也不太敢用,纠结两秒后决定放弃刷牙的打算,直接拿出豆浆插上习惯喝一口,再把肉夹馍拿出来,看林霜柏坐在椅子上虽谈不上吃得津津有味但也看不出半点不习惯的样子,忍不住说道:“我还以为林教授在国外那么多年,已经吃不惯国内这种重油重盐的早餐。”
对于沈藏泽不刷牙就吃早餐的行为,林霜柏倒也没说什么,他吃东西速度不快,也不喜欢边吃东西边说话,便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后才答道:“我成年后才出国,即使之后一直都在国外生活,也还是中国胃。”
跟不管吃什么都细嚼慢咽的林霜柏比起来,沈藏泽明显要豪放许多,不至于狼吞虎咽,但进食速度还是快很多,几口就已经把手里的肉夹馍吃掉大半。
“之前让你喝个养生汤都那么费劲,还以为你只吃得下白人饭,不然就是健身维持身材吃东西诸多禁忌。”沈藏泽喝两口还热着的豆浆,随即皱了皱鼻子,这豆浆加了太多糖有点过甜,跟市局附近那家老字号早餐铺的豆浆完全没法比。
林霜柏眼皮都没抬一下,直到把手里的肉夹馍吃完了,继而拿出纸巾擦干净嘴,才道:“我母亲跟我一起出国,在我母亲病逝前,我日常吃的都是南方常见家常菜。”
王如意是南方人,他们母子也很少出门吃饭,不论是出国最初那几年还是后来王如意身体开始变差后改由他下厨做饭,所以饮食习惯和口味都没有太大变化,而母子两人最大的差别大概是王如意吃不得辣,可他却非常能吃辣。
沈藏泽已经看完支队群里消息,正在回复黄正启的汇报消息,听到林霜柏的话不觉手上一僵,抬头看林霜柏时脸上浮现几分隐约的复杂神色,说话声音也低了下来:“抱歉,我没有要讽刺你或是故意提你伤心事的意思。”
“我知道。”林霜柏也并没有表现出被冒犯到的样子,只是用跟平常并无二致的平淡语气问道:“卢志洲继母一家消失前后的行踪,黄副队查到了吗?”
沈藏泽点点头,道:“老黄刚给我回了消息,查到了一宗旧案,而且这宗旧案当年就是支队侦破,只不过那时候我才从警校毕业当上警察没多长时间,甚至还没进支队,所以对那宗旧案没有印象。”
他记忆力极好,只要是自己经手的案子,不管过去多久,只要提起他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印象。
“案情不算复杂,但影响非常恶劣。是一个酗酒的赌徒,因为还不上赌债跑去纠缠已经分手的前女友,前女友是普通的工厂女工,断然拒绝帮赌徒还债,醉酒状态下的赌徒一怒之下从厨房拿刀砍死了前女友,不仅如此还将当时在家的前女友母亲和只有两岁大的小侄子一起砍死,之后赌徒还一不做二不休在前女友家里搜刮了一番,等到要逃走的时候前女友弟弟从外面回来,看到自己儿子、母亲和姐姐被杀,惊怒不已当即冲上去跟赌徒拼命,结果也惨死在已经杀红眼的赌徒刀下。由于现场留下大量指纹和其他痕迹物证,还有人证指认看到赌徒穿着染血的衣服拧着一个大袋子从前女友家冲出来,所以当年支队很快就锁定赌徒是凶手并将其逮捕归案。”
听沈藏泽说完整宗旧案的案情,林霜柏立即便明白:“这宗旧案的被害人,就是继母一家。”
沈藏泽快速给黄正启发了个回复,道:“没错,卢志洲弟弟的妻子算是比较幸运,案发前一天她因为跟继母大吵一架,第二天一早就自己一个人离开坐火车回了娘家,虽然丈夫和儿子都被害,但至少她本人逃过了一劫。”
林霜柏稍作思考,问道:“这个卢志洲弟弟的妻子,今天之内能找到她吗?”
昨天他去村里跟老人打听消息的时候,村里的老人只说到卢志洲的弟弟是在这里结的婚,可等孩子出生后,就跟继母一起一家四口从村里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后。从村里老人的话来看,村里的人并不知道继母一家都已被害的事,而卢志洲弟弟的妻子,虽然活着但很显然也并没有再回过村子。
沈藏泽说道:“我刚刚已经让老黄去查了,这很有可能会是一个突破口。”
林霜柏对此不置可否,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当年负责这宗旧案的队长,是你父亲?”
既然是沈藏泽毕业不久发生的案子,那么那个时候刑侦支队的队长应该还是沈义。
沈藏泽面沉如水,迅速下床穿上鞋子,拿起手机就往外走:“我现在给他打电话了解当年的案情细节。”
这样一宗重大凶杀案,负责侦查破案的刑警哪怕过了多年也不可能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