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志洲立刻就被送去待诊室接受治疗,确认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导致的昏倒和轻微气喘,暂时不需要送医,因为已经找到其确切的犯罪证据,所以正式的批捕文书已经下达,因此沈藏泽在跟蔡局汇报后指示,如果卢志洲后续观察发现情况不稳定,便在刑警陪同下送去医院接受治疗,待情况稳定后再送往看守所羁押。
虽然已经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卢志洲杀害章玥的犯罪事实,但藏尸案涉及到的人包括方惠君和杨婉颐在内还有好几个人,后续还要再进行补充审讯,并同时整理案情材料等,等一切都完事后才能将案件移交检察机关。
也因此,已经熬了一个多星期的支队刑警们虽然能缓口气,但休息一下后还是要打起精神来跟其他部门一起把收尾工作做完。
沈藏泽回到刑侦的办案区时几个实习警正好收拾完安排给林霜柏的办公室从里面出来,见到沈藏泽便向他敬礼告知林霜柏已经在办公室里待了有一会,应该是审完卢志洲就直接到自己的新办公室里。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并未关严,沈藏泽在门上敲了几下后便推门进去。
办公室里只开了台灯,窗户的窗帘又拉得严实,导致办公室整体要比外面灯光敞亮的办案区显得昏暗不少。
林霜柏就坐在办公桌前,正靠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即使听到有人敲门进办公室的声音也没有睁开眼,不够明亮的灯光无法将他整个人照亮,让他大半个人都被暗色笼罩,也让那张轮廓深邃的脸看起来更加冷漠而不近人情,就连眼角眉梢都带出一种凛冽的阴郁。
跟平日里不一样,林霜柏解开了衬衫领口附近的几颗扣子,领口开得偏低便让锁骨在衣领间若隐若现,不仅如此,衬衫袖口也都挽到了手肘处,露出来的小臂松了劲搭在扶手上,双手则被身前的办公桌遮挡。
看起来分明不似平日那般整齐,可不知为何,反而给人一种更加压抑的被束缚的隐隐窒息感。
沈藏泽带上办公室的门,走到办公桌前,从上而下看到了林霜柏手上还未脱下来的黑色手套。
——林霜柏有洁癖,不仅针对日常,还针对犯人。
这是沈藏泽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虽然从林霜柏去工矿区还能整出一个行李箱就能看出来林霜柏有相当的洁癖,但更让沈藏泽感到在意的,是林霜柏参与审讯时戴上手套的行为。
刻意且不自然,一次是对方惠君,一次则是刚刚对卢志洲。
似乎只要林霜柏有足够把握确定对方是犯人,他就会在审讯时戴上手套,不知是单纯为了让嫌犯感到紧张,还是为了避免跟嫌犯发生直接的肌肤接触。
“沈队有何贵干?”林霜柏维持着假寐的姿态,声音略带沙哑,尽管坐着,却仍是散发出微妙的压迫感。
沈藏泽也无所谓对方的态度,手上端的那杯新泡的抹茶拿铁放到办公桌上,然后再自己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办公室,还满意?”
“能工作即可,谈不上满不满意。”林霜柏听到他拉椅子坐下的声响,这才睁开眼,面沉如水却又隐约有种不悦的感觉,“沈队是对我的审讯方式有意见?”
“我应该要有意见吗?”沈藏泽反问道。
“据我所知,根据规定,在审讯时,如果遇到犯罪嫌疑人可能脱逃、行凶、自杀、自伤或者有其他危险行为,可以使用手铐等约束性警械。”林霜柏说道,虽然脸上表情不变,可看着沈藏泽的眼神明晃晃——我是照规矩办事,你要是不满就去蔡局那投诉我。
“只要抓到真凶,案子告破,你就是立功。”沈藏泽毫不在意的耸耸肩,“这个案子你的功劳很大,我还没有无聊到鸡蛋里面挑骨头,对破案的功臣叽歪。”
林霜柏却没有要揽功的意思:“我只是做了顾问该做的工作,其他跑外勤回来还要熬夜看监控的刑警们,还有法医部技术部痕检部的同事们,他们才是破案的主要功臣。”
“大家当然都辛苦了,等案子正式结案移交检察机关后得好好犒劳一下。”沈藏泽想了想,又道:“你的迎新会还没办,要不跟庆功宴一起?”
“不必,我一向不参加聚会。”林霜柏连一秒犹豫都没有就回绝了沈藏泽的请。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沈藏泽早料到他会回绝,反而笑了一下,“大学那边,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在大学当讲师,开学后不仅要讲课还有学术研讨会,平常还要改学生作业指导学生等等,怕是不能再像藏尸案一样,全程参与不说还自己跑去工矿区调查。
“下周。”
“行,那你课表出来发我一份,什么时候能来局里,我心里也好有个数。”沈藏泽说完,突然又想到什么,带着一点好奇问道:“你这脾气,在国外真的没被学生或是同事投诉过?你看着就像那种会挂人的教授。”
林霜柏面无表情地看着沈藏泽:“学校的确因为挂科率太高找过我,但我的学生评价没那么低。”
“真的假的,你都把学生挂了,评价还能高?”沈藏泽完全不信。
“沈队不知道吗?全世界人类都有一个共同点。”林霜柏眼神凉凉,“看脸。”
“……”沈藏泽敢肯定,这个混蛋教授绝对在内涵他!
将桌上那杯抹茶拿铁推到林霜柏面前,沈藏泽起身道:“给你泡的,爱喝不喝。回头庆功宴给你留位,你考虑一下,案子破了,大家伙挺愿意接受你加入。”
目光落到杯口,看着杯子里微微晃动的饮品,林霜柏在沈藏泽握住门把拉开门那一刻突然问道:“沈队认同杨婉颐的观点吗?低劣的基因,只会诞生出同样不堪的犯罪者。”
沈藏泽停下开门的动作,回头看林霜柏:“据我所知,犯罪基因会遗传,好像就是国外的心理学教授提出的吧?我记得,好像叫JamesFallon?”
“所以,沈队认同吗?”
沈藏泽没有马上回答,沉吟少许后才答道:“基因会遗传,但基因不能决定一切,你是研究犯罪心理学的,应该比我更清楚,环境、亲人朋友以及成长经历对人的影响,我始终认为,再好的人都必然会产生负面情绪甚至是一些极度阴暗的想法,但最终是否将那些想法付诸行动是自己的选择。所以,我不认为遗传了基因,就一定会是犯罪者。哪怕是杀人犯的孩子,也不代表那个孩子就一定会误入歧途。我身为执法者,不会为犯罪者的犯罪行为进行辩驳,只是我个人,并不想因为一个人犯了罪,就对这个人的血亲也进行责难甚至是孤立霸凌,因为有时候将人逼上绝路的,往往就是周围人带有偏见歧视的话语以及不公平的区别对待。”
摘下手套,林霜柏伸手握住杯子的杯身,普通的马克杯,还能感受到杯子里刚冲泡好的抹茶拿铁透出来的热度。
缓和了脸上的表情,林霜柏低声道:“庆功宴的时间地点,定好了告诉我。”
唇角轻勾,沈藏泽走出办公室带上门:“行。”
办案区的刑警们还在忙碌,黄正启正好从技术部那边回来,见到沈藏泽就迎上前,道:“沈队,卢志洲刚刚已经醒了。”
沈藏泽颔首:“知道了,回头进行补充审讯,让他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
黄正启道:“好的,那谁来负责补充审讯?”
“还能是谁?”沈藏泽瞥一眼自己的副队,道:“当然是珊姐,让那家伙好好见识一下珊姐的实力,否则他还真以为我们支队的精英刑警是吃素的。”
“是!”黄正启顿时心领神会,又忍不住双手叉起腰,“这小子也算是求锤得锤,什么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自以为聪明找非法装修工人拆墙藏尸,却没想到非法装修工人专业性不够破坏了房屋结构,等到他三年后再找人重新大装房子,直接触发线路漏电引发火灾,也让章玥的尸体就此被发现,再加上他三年前刚把章玥封进墙里,离开就跟装修工人一起遭遇车祸导致瘫痪,所以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老黄,与其说是卢志洲自己的报应,我反倒觉得,这是章玥在冥冥中引导我们找出证据为她抓住凶手。”沈藏泽捏了捏僵硬酸痛的脖子,面上一片肃色,“最终能证明卢志洲是凶手的关键证据,是章玥留给我们的。”
“也是。”黄正启叹了口气,“卢志洲被判刑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希望章玥能安心上路,下辈子也投个好人家,不要再遇到卢志洲这种丧心病狂的禽兽了。”
“赶紧干活去吧,咱干刑警这一行,办案讲求科学证据,别把迷信挂嘴边。”沈藏泽清清嗓子,往黄正启耳边一凑,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回头记得交待大家伙,别忘了上香感谢保佑,要再像上回那样,又该倒霉了。”
黄正启忙不送迭地点头:“知道了!那那个,林教授,要叫上他吗?”
沈藏泽皱了皱眉,扭头看一眼关上的办公室大门,纠结两秒,对黄正启说道:“不用了,那家伙肯定不信,到时我这个做队长的连他的份一起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