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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你很勇敢（第2页）

白锦轩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把体温计放回去。回想起下午接到张明电话的那个瞬间——

那时候他正在炒菜，眼看着外面风雨大作，狂风卷地，他想林沛应该就是被雨绊住脚步，等到雨停就会回来，但是手机上林沛一直没有回消息，他的心里也不免跟着窗外越来越黑的云一样沉沉的。

恰逢一阵狂风，白锦轩的手机响起来，张明的声音很急促：“白先生，你现在有空吗？”

那一瞬间白锦轩的心骤然一紧，像是被人用手攫住一般，他压低着声音回答有空，紧接着就听见张明说林沛已经淋了很久的雨了，现在还在办公室跟学生家长谈话不肯回家换衣服，让他送衣服过来。

白锦轩心里的那根弦松了点，但是依旧紧绷，他知道淋雨的副作用可大可小，小时候的自己淋了一场雨後就发了高烧，浑浑噩噩几天，也是在那个时间里林沛不见了踪影。因此，这麽多年来他对于下雨天总是有着复杂的情绪，幸运，但是还不够幸运。

林沛见白锦轩像是沉溺在某种情绪中，叫了他一声。白锦轩转过身看着他，眼中像是写着什麽，但是林沛看不懂，他只是直觉有些沉重，或许是因为下雨天吧，有些人就是不喜欢雨天的。

“怎麽了？”

林沛笑了笑：“我有点饿了，你做的菜好香，可以开饭了吗？”

白锦轩点点头：“好。”

林沛去盛饭，白锦轩看着他，林沛身後是业已安静的天幕，城市烟火悄然升起，一场大雨不能影响什麽，该回来的总会回来。他敛眸低笑一声，对于现在的自己有些唾弃，想要的未免太多，心又太急。

吃饭时白锦轩问起今天的事，林沛如实说来：“孩子家里给的压力太大了，一二年级回家没有书面作业，但是家里已经另外买了好几本练习册，周末还有各种特长的培训班，家里人挂在嘴上的就是读书，什麽小学後就是初中，然後高中大学，孩子光是听着就觉得生活没有盼头，日积月累就産生了厌学的情绪。”

“又加上前几天因为作业完成的比较差被我批评了，觉得自己已经这麽努力了还是没有好成果，所以心里苦闷。”林沛放下筷子，脑海中又会想起下午朱琪文在天台哭的样子，他的心里也开始不住的抽痛。

“家长後面怎麽说？”

林沛叹了一口气：“他们望子成龙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也不知道後面会怎麽样，先看着吧，孩子要回家休息几天，我给的建议是可以找个专业的心理医生进行咨询，但是具体的也只能看家长怎麽处理。”

“他是独生子吗？”

“是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家里人把所有的指望全部放在他身上，长久下来肯定是会受不了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们都有话想说，但也都知道那只是徒劳。

最後还是白锦轩先挑起话题：“所以林老师怎麽想到去天台找呢？”

林沛默了一会儿，陡然笑了一下，嘴角扬起，眼中却没有笑意：“我有个弟弟，小时候和这个学生一样，被寄予厚望活得很累，他对我说他最喜欢天空，因为天空一望无际，永远不会被各种烦人的压力催促丶追赶，永远不会堵塞。放学的时候他就会偷偷爬到天台，在那呆一会儿，然後再去上补习班。”

“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幸运的是他就在那里，而且没有做傻事。”

“……还从来没有听林老师提过呢，原来有个弟弟啊，那弟弟现在呢，在做什麽？”

林沛低下头看着桌面，声音轻轻的：“……我们很久没联系了，他出国後基本就是断联状态，我不知道。”

白锦轩不知道这中间的诸多过往，但是他知道现在不该再接着往下问了，他安慰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想必弟弟现在过得很好。”

林沛摇摇头：“我继母对他很严格，不知道出国之後有没有轻松一点……”

白锦轩查过，大致清楚林家的关系，但是具体的却又再难查到，林家捂得严严实实，他也只能从林沛的只言片语中一窥他的过往。

“还从来没有听林老师说过自己家的事。”他尽量放缓语气，他想知道，想知道林沛这些年都经历了什麽，但是询问总会伴随着回忆的揭开，随之揭开的还有那陈旧的伤疤。所以，最後他还是没有问。

林沛笑了一下，因为你没有问过。白锦轩不问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而林沛没有说也是因为没有多话的必要。

他觉得现在说起这件事应该不会太过生硬，于是说道：“也没有什麽，我亲生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後来跟着林……父亲生活了一段时间，最後又回到这里，和爷爷奶奶一起。”

他笑着，用潦潦草草的几句话概括了这二十年。

“在父亲那里生活的好吗？”白锦轩知道肯定不好，不然林沛不会自己独自回了老街，回了那个小院，但他就是想问问，就好像是已经溺水的人朝着水面伸出手，企图凭空改变点什麽。

林沛就像是被什麽刺激到了一样，身子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白锦轩的心也跟着一颤。然後他听见林沛说：“挺好的，只是很想爷爷奶奶，所以还是回来了，一直到现在。”

林沛擡起头，笑容有些僵。像是秋日里傲然独立的一株菊，花香幽雅清远但总是馀味苦涩。

白锦轩一只手放在桌下紧紧攥住，他想过去抱住林沛，但是他不可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白锦轩看着林沛的眼睛，告诉他——

“为自己选择了家人。”

“林老师，你很勇敢。”

林沛笑了，这次的笑容不再僵硬。他知道白锦轩听出来了，听出了自己的隐瞒还有所有不愿和盘托出的真相，但是他说自己勇敢，肯定了林沛的选择，即使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