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段明显缺乏锻炼,反应和肌肉力量差了不少,被斌哥擂得头晕眼花。斌哥停了手说,你这水平下降得厉害啊,是酒色淘空了身体了吧。今天教练不在,在的话不要骂死你。我靠在护栏上,摘了头盔说,我回老家浪去了,每天又吃又睡不干活,是给养废了。斌哥嘿嘿笑了,说那回来就努力点,教练还挺看好你呢,说你反应快,步伐轻巧,肌肉力也到位。我说嗨,就学了五六次,哪儿看出那么多优点来,教练是想给我戴戴高帽子花钱买课程呗。斌哥给我扔了块毛巾,说快别说了,你们不干这行的,吃肥点没事。我这儿还给人做健身教练,吃点喝点一长膘就要给老板骂,人生都不能享受了。我一边擦汗一边问,斌哥你将来打算干啥呢,总不能一直干这个教练干下去。斌哥挠挠头说,哪天我实在练不动了,就去应聘当个保安啥的,要是有俩钱,我看开个店还是什么的。我默然地看着他,想着每个人不同的人生轨迹和命运,竟是如此地难以捉摸。
斌哥休息好了,揪着我起来再练一轮。这次我集中了注意力和精神,跟他有来有往搞了不少回合,效果还不错。斌哥为他的轻敌也付出了点代价,被我给有点打痛了。他沮丧地脱下装备,说真是挨打的命啊,我哈哈大笑。
一起在厕所尿尿的时候,斌哥问我怎么现在不和美女一起来了。我反问他最近有见过华姐吗?斌哥点头说,华姐现在来得可频繁了。我马上问,那她现在在吗?斌哥摇摇头说,我没看到,不过不知道呢,她现在老练得很,自己练,不太需要我帮忙,除了推杠铃还找人护着,其他都自己弄了。
我直奔上二楼,三楼都没看到有华姐的身影,问了前台小妹说的确还没来。
我有点失落,但还是去练了会儿器械,跑步机上搞了几公里。实在没力气了,就去游了会儿泳。正在我穿着游泳裤披着毛巾往更衣室走的时候,突然在女更衣室门口看到了华姐熟悉的身影,虽然昨天也刚见过面,仍然觉得是很久很久不见之后的邂逅。穿着一身瑜伽服的华姐也看到了我,眼神很复杂,她楞了一会儿,说你怎么不回我的微信。我皱着眉头说,你这不是倒打一耙嘛,是我找你,你不理我的。华姐有点羞涩地说,你打的时候我刚起来,在洗澡,我看到了回你,你已经不理我了。我憨厚地笑笑,我可不是在这儿呢嘛。华姐有点责怪地说,那你也不和我说一声,跑到这里来玩成偶遇了。
说话间,几个去瑜伽的女人在招呼华姐快走了,华姐咬了下嘴唇说,要么你等我到瑜伽结束,很快的。我看了下墙上的时钟,说不了,我还有事要回学校。
华姐看着自己的脚尖,说要么我不去瑜伽了,陪你走走。我赶忙说不用了,我立刻就要走了,回头再聊吧。华姐困惑地看着我,说我听说你马上要出国了,而且住得很远,到浦东那里去了。我点点头,叹了口气说,是啊,我现在学校不招人待见,我倒是巴不得明天就坐上飞机一走了之。华姐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她低声地说,那你赶紧走你的吧,我自己去瑜伽了。我说好,然后扭身就走,不敢回头看。
回学校的路上,于妈妈微信问我回不回去吃晚饭,我说不了。于妈妈又问几点回去,我说不确定,可能比较晚吧。说完了又觉得不合适,舅妈家里就于妈妈和李妈两个人,她们留门给我这个晚归的家伙,有点过分了。但于妈妈不以为意,她叮嘱了不要搞太晚,路上小心就结束了。
学校浴室就在第一食堂门口对面,现在新的学生公寓都是自带浴室的了,小薇他们住的还是老楼,只有冷水的那种,每次训练完大家都是集体到学校浴室去洗澡的。我在食堂门口抽了一根烟,就看到小薇拎着衣服袋子从浴室方向走过来了,小薇身材修长,一袭长,如出水芙蓉一般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一把挽住了我的胳膊。她的漂亮的眼睛里都是笑意,问我道,哥哥你想我了吗?我故意说,没有,要不是你求我,我都不来了。小薇装作恼怒的样子掐了我一下。
营养餐窗口几个人都是运动队的,几个排球队的学弟学妹跟我和小薇打招呼,做鬼脸。我没理他们,帮小薇把打好的饭菜端着,走旁边电梯上了三楼。
招待餐厅的阿姨认识我,以前我一天到晚陪院长在这里请吃饭,都是老熟人了。我和她们打过招呼,带着小薇走到一处卡座位置坐定,要了一份商务简餐。
大概看我的套餐里只有鱼,小薇要把她的营养餐里的鸡腿夹给我,我怕她不够,坚辞不受。小薇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说你现在非常见外啊,是担心我影响你的形象还是工作吗?
要是换成往常,我就嬉皮笑脸地求饶认错了,但今天我却没那个心情,我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说你赶紧吃吧。吃好了还要说事呢。小薇像是强忍着泪水,开始默默吃她的饭。
吃好了小薇拿出来一张银行卡递给我,我惊愕了一下,说这是什么意思。小薇表情平静地说,这是我看病的钱啊,我知道你帮我垫的,你自己经济情况我了解,我猜你都是四处借来的,你拿去把债还了吧。我推开她的手,把卡推还给她,说这个就不必了,我找了熟人,给打了很大折扣,剩下的钱也没多少,我自己也正好够。小薇盯着我问,人家凭什么给你打折扣,是给你提了什么要求了吗?我点点头,说是有些事找我帮忙,我也帮了,人情都还了,谁也不欠谁的。小薇依旧不依不饶,问道,能告诉我让你办什么事吗?我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能给别人能帮这么贵的忙?我尽量保持口气的镇静,说这个你别问了,都已经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反正不是什么坏事,我做人也有底线和原则的。
小薇不再逼问,但她还是把卡硬塞给我,说这张卡的密码是你的生日,你自己拿着用,你马上要出国了,国外物价贵,用钱的地方多的是。我继续推还给她,说我申请了进修基金的,出国期间的生活费这些都有补贴,加上基金,可以过得很好了,你不用担心。小薇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我家里经济条件比你好得多,这点钱对我和我家不算什么,你缺钱你拿着吧,何况看病的钱,本来就该我出。
我见小薇坚持,就说好吧那就放我这儿保管着,如果我要用到,我就暂借用下,如果用不到,我就还给你,可以吗?小薇说不用还。我说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会收。小薇点点头,好吧,听你的。
桌上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了旁边包房里一通大声劝酒的声音,我现在对这种腐败饭局深恶痛绝,心想又是哪些领导在他妈的糟蹋钱,不由皱了皱眉头。小薇看到了,提议说换个地方聊天,我答应了。我走出去的时候,顺便往包房里看了一眼,果然是院长那个吃货在里面,巧的是院长正好也在向我的方向望过来,眼神对上了,我心里暗骂自己好奇害死猫,只好礼貌地点了点头,院长满脸堆笑,站起身向我招手让我过去,我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
酒桌上书记也在,和几个女宾坐在一起,她也看到了我,眼神明亮起来,冲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看了下形势,院长已经high了,书记和几个女客还好,其他几个脑满肠肥的家伙也喝得满脸通红,摇头晃脑了。院长大声地向客人介绍我,说我是本学院的骄傲,被学校选中去组建新的国际汽车学院。院长借着酒意,顺便标榜了半天自己如何慧眼识英才,从暑假里就锻炼我的能力云云,几个客人纷纷叫好,我看喝酒是躲不过了。只好转圈敬了每人一杯白酒,我敬酒的时候,院长说你女朋友呢,怎么不叫进来一起打个招呼,我说不是女朋友,是排球队的师妹而已。院长接着酒劲说,本校不许师生恋哦,你可别乱来哈。我一个劲点头说,肯定肯定。敬到书记面前,书记站起来,微笑里却有一丝伤感,我也一下被触动了,觉得有点难过,就一饮而尽了,说书记您永远是我的好姐姐,走到哪里都忘不了。书记眼里泛着泪花,仰头喝下这一杯,说小一,人生多坎坷,你自己多小心。
我好容易从包房里告辞出来,小薇已不见身影,我下楼到食堂门口,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玩手机。我正要说什么,小薇恨恨地说,你们那个院长好讨厌。我没搭茬,陪着她离开。
学校门口那个特别装x的咖啡厅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情侣在昏黄的灯光下窃窃私语。我刚和小薇认识的时候来过几次,后来工作了不太好意思以老师身份再来,说来也几个月没来了。
小薇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自己坐在亮的一面。她对我嫣然一笑,说哥哥你忘了,我怕黑。我笑了笑,等她说她的事。小薇怔怔地看着桌上的蜡烛,说你知道吗?我回天津,把一切都告诉了家里。我心里一惊,说那你家人怎么说呢。
小薇轻轻叹了口气,说还能怎么说,硬着头皮给他们骂几天呗。我说其实那样也好,心里的事就都放下了。小薇没有接茬,说了一句,哥哥你知道我在那个疗养院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小薇说,你知道吗?非常痛苦。我哦了一声,等她说下去。小薇又说,其实戒瘾的过程并没有什么,但那种与世隔离的感觉非常痛苦。刚开始我是努力克制要给你电话,给你倾诉的欲望,老师也说了,我必须得控制自己,少和你联系。到后来,我又特别害怕你打电话来找我,我觉得我肯定会回绝你,因为我没有办法表达我的情绪了。我担心地问,那这个治疗是不是有问题啊。小薇摇摇头,说这个治疗很有效,但经过这一次,我觉得我变了不少,也许是成熟了,也许是害怕了,我一直觉得幸亏我自己还没陷得太深。
我看到了上瘾厉害的,都要用约束衣的,我很害怕,庆幸自己没到那个程度才被送进来。所以我实际上挺感激你,当初觉得好玩,不知不觉差点把所有前途给毁了。我越是觉得你给我做得多,就越是觉得不能再拖累你下去。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姑娘了,我觉得我不一样了。
小妹送咖啡过来,我把那杯低因的给了小薇。小薇叹口气说,我已经习惯了不接触任何有可能上瘾的东西,比如烟,酒,茶,咖啡。但感情这个东西也是上瘾的,想到了,做到了,就会情绪波动,就会加深那种戒断效应。我嗯了一声,一边喝我的咖啡。小薇换了个灿烂的笑容,说我回家跟家里一交代,就所有的包袱都放下了,心里轻松了很多。对了,你知道我爸妈知道你的事怎么说吗?我说不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小薇说,我爸妈说,如果这个男人对你这么好,只要他愿意,你就嫁给他,如果你是学生不能嫁,那就退学。咱家里产业这么大,不需要你跑出去拿着文凭打工,爸妈的钱都是你的,你愿意自己干生意也好,你要做家庭主妇也好,都有我们支持。我们还年轻,给你们带个娃,两个三个的,一点问题都没有。我见小薇说得远了,咳嗽了一声,说那你现在身体上还好吧。小薇点点头说,现在和正常人一样没任何区别的,至于那个,别碰就好了。她顿了顿说,我爸妈在上海有产业,我妈打算到上海来常住,陪我读书。我内心是理解小薇妈妈的做法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