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浮瑶的心脏犹如被无形的大手忽然攫住,沉闷的钝痛缓缓笼上全身,呼吸也跟着倏然一滞。她上前半步,站在少年身後,略微擡起的手在半空停滞了一下,很快又无声地垂了下去。
她想安慰,却无从开口。
在失去至亲的巨大痛苦面前,任何劝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苍梧淮没在墓碑前跪坐太久,浮瑶刚缩回手,就见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继而迅速起身来到墓碑後,抽出腰间断剑插入土中,用力向下一探,一下一下挖出厚重干涸的泥土。
锃亮的剑身染上污泥,锋利的剑刃被泥土中的碎石磕出一个个细小的豁口,苍梧淮淬玉般的指尖在一次次摩擦剐蹭中皮肉红肿外翻,刺目的鲜血从伤口里沁出滴落在乌黑的泥土里。
一捧捧泥土被挖开堆积在一旁,无字的石碑之後已不知不觉被挖出一个脸盆大的深坑。浮瑶几次想上前帮忙,可都被苍梧淮扣住手腕,很轻地摇了摇头。
“我自己来。”他说。
空无一物的深坑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深,被挖出的泥土堆积在墓碑一侧,越堆越高,俨然又成为一处新的土丘。
断剑早就卷了刃,到了後来甚至“铿”地一声从中间断开,成了两片无用的废铁。
苍梧淮索性弃了剑徒手挖掘,十指修长莹润似玉的双手顷刻之间血肉模糊。
“殿下……阳景!不要再挖了。”
不忍见他自伤至此,浮瑶忍不住伸手劝阻,可还没来得及捉住他面目全非的手,就见他动作一滞,目光一下子凝住了——
土坑深处隐隐露出一片深红,苍梧淮猛地回过神来,顾不上手上的伤,疯了似的朝那处用力挖掘,片刻後那片土石边缘松动,终于让他挖出一个深红色的朱漆盒子。
那漆盒不大,仅有成人两个手掌大小,表面刻有精致繁复的卷草纹样,很是秀丽小巧,可苍梧淮颤颤巍巍将它从土里捧出,却像手捧千钧重物。
藏身地下整整十年,盒子上堆积着厚厚的尘土,苍梧淮脱下外袍,用绣满精致暗纹的矜贵衣料细细擦拭了每一寸漆盒,然後才“咔嗒”一声打开盒子上的锁扣。
盒子浅浅的一层,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
一封信笺丶一个更小的锦盒丶一方丝帕,仅此而已。
苍梧淮拆开唯一一封信笺,一见上面的字迹,眼泪又毫无声息地滚了下来。
娟秀端正的梅花小楷,即便十年未见,也不妨碍他一眼认出母妃的字迹。
信笺的内容不长,苍梧淮没一会儿就看到了最後,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握成拳,继而又缓缓松开,最後在浮瑶忧心忡忡的目光中将那信笺小心翼翼折好放入怀中。
“你……还好吧?”浮瑶眨眨眼睛,担忧地看着他。
苍梧淮看完了信,情绪似乎平和了一些,止住了眼泪,只是眼稍仍是红得不像话,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泪来。
“还好。”苍梧淮把漆盒里的东西都一一收好,转身对浮瑶道:“咱们回去吧。”
至亲离世,这样的事,怎会“还好”?
浮瑶点点头,又忍不住忧心忡忡道:“那盒子里的信——”
“确是母妃遗笔无误。”苍梧淮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面容平静,声音轻缓,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与片刻前无声泣泪的少年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不知为什麽,浮瑶忽然觉得他已将所有的泪水流尽,从前意气风发丶喜怒哀乐全在脸上的少年,或许还会笑丶会怒,却永远不会像方才那样酣畅淋漓地哭泣了。
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心中难安。
她想安慰对方,可张开口却不知该说什麽,这辈子第一次懊恼自己为何不能像二妹妹那样能说会道,善于开解人心。
仿佛察觉到她的无措,苍梧淮反倒先开口道:“你怎麽不问我母妃信里都说了什麽?”
“……”
还没等她开口,便听他顿了一顿,一字一句道:
“母妃说,这人世太苦了,她再也不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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