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很怕,怕泄露什麽,怕说错什麽,怕露怯,怕引起这些人的注意,怕谎言被拆穿,怕她和林野的事情暴露。
越是这样,越要表现得镇定。
她想象自己是林野的学生,在场会怎麽表现,说什麽样的话,她连菜都很少夹,怕夹筷子时手抖出差错,尽量喝喝水混过去。
按原来的计划她在外面等着就行,但中间出了变故,沈漱玉的热情和善良超乎她的预料,她被拉到这个圈子里,分享一些能让他们感兴趣的事。
她说林野的好坏,有人不太乐意,搭腔说:“真的假的?我怎麽听说林教授在学校的风评不咋地?”
还是那个到处找存在感的许梦容,她无聊地拨动调羹发出清脆声响,幽幽说:“大家都是年轻人,我也是学生,虽然没考上A大,但我知道那些个学生都是什麽样子,大家都心直口快有啥说啥,你太虚僞了,跟哪里蹦出来的老油条一样,你就是不敢当面说林教授坏话,背地里还不知道怎麽蛐蛐呢。”
亓佀:“……”怎麽是个人都说她油?到底哪里油了?
许梦容的话太刺人,亓佀不想跟她针锋相对,她练了一身绿茶的本事,清楚地知道跟这种人对喷就是掉价。
“我没有蛐蛐林老师,也不会在别人背後说坏话。”亓佀说。
林野早就对许梦容不耐烦了,翻了个白眼说:“看样子某些人不光是‘心直口快’,喜欢背後蛐蛐别人,还以己度人,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许梦容撇嘴,大家都安静下来。
片刻後林怀玉起了个话题,说起了公司的事。
陆司虞现场汇报,财务跟医学部高管也讲了些看法。
听他们说了会,沈漱玉扶着额头跟亓佀说:“还不如聊点别的呢,听着就头大!对了,上次跟你在一起的学生,她怎麽样了?”
“沈阿姨你记得她呀?”亓佀乖巧地回应,“她还是老样子,挺精神的,最近准备考试。她上次跟我说她准备创业开公司,创业资金就是苏家给的那笔赔偿款。”
亓佀压低了声音,防止吵到别人,但还是引起了其他人的目光。
沈漱玉皱眉:“创业?这年头不好创业吧?”
亓佀笑笑:“是啊我也这麽说,但她一头热血,而且看起来很有信心,谁知道能不能成呢。”
沈漱玉:“那孩子挺好的,有理想,执行力也强,以後万一不行可以给她弄到我这来,我给她安排工作。”
林野:“妈,你想什麽呢?”
沈漱玉:“能帮一把是一把。”
林野烦了,跟亓佀凶:“要签字赶紧拿出来,签完字别待在这,吵得要死!”
亓佀吓一跳,从文件夹里取出事先打印好的材料,以及一支签字笔。
林野拿在手里,马马虎虎签了一笔。
陆司美笑着说:“林大美女,又咋地不如你意了?”
陆夫人说:“怎麽了,林教授?是不是今天饭菜不合心意?”
陆司虞沉默。
林怀玉脸色跌倒崖底。
陆司美哄着说:“哎呀生什麽气呀,刚才你学生还在说你好话呢,好不容易吃顿饭,聊些家长里短的有什麽不好?”
其他人都停了筷子看戏。
林野依旧冷着脸不理人。
沈漱玉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她说:“都惯着她,你们都惯着她!我也惯着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快三十岁的人了,做什麽事情都让我们提心吊胆,吃个饭给谁甩脸色呢?但凡你有林舒十分之一懂事,这个家也不会闹得乌烟瘴气!”
中间隔着一个人,林野扭过头去跟沈漱玉说:“你是不是觉得可惜,死的是林舒,不是我?”
一字一字,如刀割心。
沈漱玉几乎无法呼吸,捏了下胸口的衣服,差点把冲动的话说出来——
是,每次看到你这个样子,我都会这样想。
我恨不得你去死,换林舒活着。
在她开口之前,亓佀突然站起身,挡在了母女二人中间,她低声下气跟林野说:“林老师,我马上走,您别生气,是我不该出现在这里!请您不要跟家人争吵,他们真的很爱你。”
所有人都很震惊,沈漱玉及时克制住情绪,看亓佀拿东西准备走,沈漱玉说:“别走,你是我邀请的客人,不用看她脸色!”
沈漱玉从来都对林野千依百顺,很少有跟她对着干的时候,而且她一向脾气顶好,从来没有在人前发作过。
以往林怀玉才是那个棒棍教育的家长,沈漱玉是在旁边说好话劝着的。
这次恰恰相反,林怀玉沉住气,跟林野说:“林野,你也太不像话了,大家都很尊重你,你何必呢?”
林野无可奈何,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红酒,举高,往亓佀头上浇。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没有人及时站出来阻止。
酒从亓佀头顶顺着刚染黑的头发往下滴,淋湿了她的脸,冰了她一个哆嗦。
“我是神经病,都知道了吗?”
林野放下杯子,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