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社会上对于‘世界末日’有三种舆论体现,你知道的吧?”林素纯偏头问他。
陈修竹只好点点头,很明显地衆人所知。
第一种舆论,压根不相信世界末日的存在,同样也不期待世界末日的到来,一天天如流水般驶过,该怎麽过就怎麽过,跟个机器一样。无神论者认为,“世界末日”只不过是玛雅人未尽的文明罢了。
第二种舆论,相信世界末日的唯物主义者,他们期待着世界末日的到来,赞成“人类毁灭观”。希望第二天,人类全部毁灭,地球资源重获新生,不再紧迫。这种毁灭,无关阶级,无关人种,无关肤色,无关血脉,只需要这一天的过往如烟,人类将不复存在,久而久之成为宇宙洪荒文明之中的吉光片羽。这是最公平丶最平等丶最平和的毁灭。
第三种舆论,相信世界末日的唯心主义者,他们期待着世界末日的到来,赞成“人类重生观”。他们认为,宇宙之中会有无数个地球,也意味着不同维度各自拥有一个时空。一个人是一面镜子,一块镜子的碎裂,人的意识和灵魂会去往另一面镜子之中——这就是所谓的平行时空的理论。
林素纯再次问陈修竹:“陈修竹,你相信哪种舆论?”
陈修竹不假思索地回答:“你相信什麽我就相信什麽。因为我既不是无神论者,也不是唯物主义者或唯心主义者,我只是我。”
林素纯说道:“我相信第三种,‘人类重生观’。”
陈修竹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女生会偏向于第三种舆论。
“《蓝,另一种蓝》这本书里有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上肯定有另一个我,做着我不敢做的事,过着我想过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之中,我的身体如此不好,还在被病魔折磨,我想如果今天之後,我们来到了另一个时空,这是一种‘重生’,我是不是就能拥有一具强大又健康的身体,可以和正常人一起生活,奔走在马路上,不用天天躺在充满消毒水的病房之中,每次出去也不用和护士报备,我是自由的,我是快乐的,我是健康的。”这般说着,林小姐的神色逐渐怅然起来。
现在这个时代太过于快速,任何事物都会在这个时代变得轻浮,任何事物都会在这个时代变得廉价。我不希望拥有价值连城又昂贵巨额的爱情,我只希望拥有足以可以倾听内心的爱情,如夜晚清冷的月光,如古城漫长的春色,如这座城市连绵不绝丶流转千年的历史,就这样慢慢地度过很多时间,然後在日後的日子里,释怀或者存放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在我的回忆博物馆里。
陈修竹真诚又庄重地道:“林小姐,你不应该惧怕离别,更不应该害怕时间。”
说罢,他用他修长的指尖,在林素纯的嘴角划过一抹笑容,林素纯过後同样忍俊不禁。
陈修竹又继续说:“虽然我知道时间很残忍,它是小偷,偷走人类的音容笑貌,还没说过一句‘对不起,让你变老了,让你变弱了,让你变得。。。。。。不如以前了。’但是时间又是上天给予我们的礼物,因为有了时间的周转,灵魂的交换才得以发生。”
接着,林素纯似乎鼓起什麽勇气一样,伸手抓住了陈修竹的指尖,再从陈修竹的指尖顶部微微摸索着继续往下,他的指根,掌心,乃至手腕,都被林素纯温柔地包裹住。
陈修竹想要挣脱,欲要後退,却被林素纯用更大的力气锁住。
他动弹不得,汗水不止,羞愧难当。
“我想,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另一个我,做着我不敢做的事,过着我想过的生活。但是从现在开始我突然又不这麽觉得了。因为无论是哪一个我,都没有现在的我这般幸福。或许我的愿望一直很简单,就像今天这样,吃了一顿火锅,和你在一起。我除了幸福快乐,剩下别无所求。”
林素纯微微眯起眼睛,微凉的指尖在陈修竹的掌心里写着什麽。
当时的陈修竹太过紧张,过于关注自己狂跳的脉搏,却没有空在心里书写林素纯的刻在他手心的字迹。
不过,陈修竹内心已经有一个答案了,那个字不是“爱”就是“憨”。
直到後来,陈修竹去了台湾,还没有弄清楚那个字究竟是什麽——总之都有个“心”就对了。
“我也曾想过,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另一个人。”陈修竹接着林素纯的话语往下继续说,“另一个人就是我们的灵魂。这些灵魂很淘气,如果没有躯壳囚禁,这些灵魂就会四处游荡,去沾染上邪恶之气,然後不断作恶。那些坏人为何会比作为‘行尸走肉’,因为他们把自己的灵魂弄丢了,或者说他们的躯壳腐烂了,没有关住自己的灵魂。好人的灵魂在自己的脑海里,用神经和血管筑起一座小屋子,将自己寄居在屋子深处,往往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才会出现。”
他不着痕迹地抽回双手,垂在身侧。
仰头对着林小姐说道:“纵有千万难处,总还有我陪你。你会一直幸福,你会一直快乐。”
如果,今天不是世界末日,那麽也是一个足以纪念我所有人生阅历的难忘冬至。
走出商场的时候,正是晚上八点多钟,距离世界末日的降临还有两个多小时。
广场上的街头歌手正唱着苏打绿的《小情歌》。
陈修竹和林素纯找了一个长椅,便一同坐了下去。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挨的离骚
|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
|我也不会奔跑逃不了最後谁也都苍老
|写下我时间和琴声交错的城堡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他听到林素纯在轻轻地吟唱着,而陈修竹也跟随着林素纯默默吟唱着的柔和声音,为林素纯打着节拍。
林素纯唱歌有点微微跑调,如大多数人一样,即便跑调却还是陶醉其中,而陈修竹管不了这麽多,深陷在林素纯歌声之中。
不管林素纯吟唱着的旋律如何乱绕,今天在陈修竹的时间中,永远都是最简单的一首“小情歌”。
多年之後,陈修竹回忆起世界末日那天的种种经历,写下这麽一句话:
那天之後,世界末日并没有到来,同样也没有所谓的灭绝和重生,有关于“世界末日”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就连那晚吃的火锅也终究成为虚无的幻影。
唯一真实的,大概是我那颗怦然而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