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枫眠的声音从自己身後传来,陈修竹回过头,看见货架上贴着的文字“悠游卡”,知会道,“哦对,还得办悠游卡,你不说我都忘了,多谢了。”
李枫眠指了指悠游卡,说:“你看你要哪种,这些图案都蛮可爱的诶!”
看来看去,最终陈修竹的指尖停顿在凯蒂猫图案的悠游卡上。
“喜欢凯蒂猫诶,看不出来嘛!”李枫眠拍拍陈修竹的肩膀,“沧桑成熟的皮囊之下隐藏着一颗少女心啦!”
陈修竹听到“沧桑成熟”四个字之後,愣是擡脚踢了李枫眠一下,而後李枫眠一脸得逞坏笑,往後退一步,叫衰着:“说你有反差感啦!反差感诶——超酷的!你这种性格很招女生喜欢。”
你这种性格很招女生喜欢。
听到这句话,本来想回呛一句,却被硬生生地堵在原地。他看着那个凯蒂猫图案的悠游卡,忽而想起去年年底时,在北城医院的病房中卫生间里,毛巾架上挂着的凯蒂猫的围巾。
不知是不是远离北城之後,思乡之感油然而生,同样还有睹物思人的情愫包含在内。
在陈修竹心内,他一直觉得在这个更新换代都日新月异的大时代下,他一直想拥有一份缓慢丶宝贵又真挚的爱情。原以为那天对林素纯一见钟情後,两个人的故事不求有个多美满的结局,至少不应该这麽快就无疾而终。
然而,现实好似就是这般残酷。人总是要经历一些“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难堪局面,说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实际上却是耕耘者之多,收获者之少。
老庄所追求的顺其自然丶清静无为,其实是道家的理想状态。《周易》有说过一段话,後来也被曹雪芹所写《红楼梦》引用过——“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与其说秦可卿托梦是想提醒王熙凤,其实也是在提醒故事外的人。很多事情不能单纯地图个所谓的圆满,物极必反,盛极而衰,有违人夙是再正常不过的结局。
人生在世,一定要追求“盈而未满”的结果,在颠簸无辄的命运下,一方面得之所得,失之所失,悟之所悟,时而自在逍遥,时而暗自神伤。
“陈修竹,你怎麽害羞了?”李枫眠问道。
他的初衷原本是开个玩笑,没想到真的问到那个人的心窝子里了。
“李枫眠。。。。。。闭嘴啦。。。。。。”陈修竹深吸一口气,拿走凯蒂猫图案的悠游卡,跑到结账处结账。
“别忘要用新台币付款啦!”李枫眠在他身後提醒道。
走出便利店,陈修竹重新戴好头盔,坐在机车的後座。从西门町到士林夜市不是很远,这一路上他听李枫眠讲了好多以前工作上的趣事,有时候一些事情太过于戏剧性,惹得陈修竹都不自觉地笑起来。
李枫眠将机车停在路边一侧,而後收起车钥匙,取下头盔,指着那六个红色大字“士林观光夜市”,扬了扬头。
“去里面自己看,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士林夜市原是靠近基隆河的渡口,从士林的农産品到艋舺丶大稻埕的货物都在这里交易,1909年设立士林市场一直发展,後来因为卫生和治安等多方面影响,以前贸易地位不断下降,商业地位和历史价值倒是不断上升起来,才逐渐转变为士林夜市的。
他们一齐挤进热闹的人群之中,李枫眠在一家卖盐酥鸡店铺前停下来,买了两份盐酥鸡,而後递到陈修竹手中。
当然,当他吃完第一口盐酥鸡後,发现除了撒的调味料多了一丝淡淡的甜味外,似乎和正常的炸鸡没什麽两样。
而身旁的李枫眠三口两口将一份盐酥鸡吃完,又去买了一串烤鱿鱼,嘴里塞得满满当当,酱汁在唇边黏了一圈。吃完最後一口後,嘴巴差点没兜住,褐色的酱汁滴落到有些小贵的西装上,李枫眠倒吸一口冷气。
李枫眠用纸巾擦了擦,发现还擦不掉,无助地看向一旁细嚼慢咽吃着盐酥鸡的陈修竹,道:“怎麽办?”
陈修竹显然没注意到李枫眠正陷入某种困境,正专心品尝着盐酥鸡。
听到李枫眠问起“怎麽了”,才顺着李枫眠的目光,看到他黑色西装上的一点污渍。
“不知道。”陈修竹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而後将盐酥鸡外包裹的油纸折好,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再擡头,又买了花枝丸和肉圆,吃完这些後,莫名觉得有些食髓知味,拉着正在为自己西装污渍懊恼的李枫眠,绕着士林夜市转了一大圈,手上又捧着两碗芋圆,一碗给了李枫眠。
走累了,便找了一个楼梯上,两个人并排坐着。陈修竹正一边用勺子盛起裹满椰奶的芋圆,一口接一口地放进嘴里,不断咀嚼。
李枫眠已经用完一包小纸巾,只为擦掉西装上的污渍,却怎麽都擦不掉,他叹了口气,却注意到陈修竹吃相,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
看似平淡丶不食烟火的表面,隐藏着对整个世界无休止探索的好奇心。
于自己而言,这种人正如方才便利店随口一提的玩笑话——反差感。
他说:“陈修竹,快讲‘不虚此行’‘不枉此生’!”
“嗯,不虚此行,不枉此生。”他打开手机,拍下了士林夜市的来往熙攘人群,“真是可惜,应该把照相机带过来的。”
陈修竹往後靠着身後的台阶,双手垫着头部,看着头顶那巨大的丶暗色的天幕。
李枫眠身旁摆着方才从自助贩卖机购买的罐装可乐,他闷头一喝,而後“啊”了一声。
“好久没这麽轻松了。”李枫眠捏紧易拉罐,“像今晚一样,不用去管什麽烦人的工作,像我国中时期,我和我第一任女友下午翘课,一直骑着单车,扬言说要把整个台湾省骑遍,不过最後也没实现这句话。”
“然後呢?”
“然後就国中毕业啦,我们也没再联系。”
“你到底有几任女朋友?”
“额。。。。。。大概有三任吧!现在是第三任,不过我这次我保证,我是奔着结婚去的!”
“呵呵。。。。。。”
“你呢?搞得跟你有多深情一样!”
陈修竹想了想措辞,而後说:“如果硬要比喻的话,我的爱情就像是一场夏日怒吼的暴雨,迅速丶热烈却又转瞬即逝。”
想到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也有一段对爱情的描述。
过了很久,陈修竹才说道:“夏日的狂风暴雨不是爱情,那是婚姻。秋日的绵绵细雨不是婚姻,那是爱情。”
再次来到那个小公寓,陈修竹铺好床,安装好书桌和座椅,又重新起草了一版“拱廊”。这次的草图上,所谓的“拱廊”,不过是室内设计空间。在这条“拱廊”中,他又用暗淡的中黄色,添上了一笔,有关于秋雨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