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回忆
第二十九章·走不出回忆
星期五晚上,正好是下班高峰时期。陈修竹刚刚压点将欠下的工作一笔勾销,他收起眼镜,放到眼镜盒里,而後收拾好背包,正要下班。李枫眠却在这时赶来,陈修竹有些惊讶,问了一嘴,你还没回去啊?然而,李枫眠指了指前台的位置,提醒他,前台有人在等自己。
等自己?陈修竹皱了皱眉,李枫眠双手抱臂,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在陈修竹路过自己面前时,叫住了他。李枫眠站定在陈修竹身旁,双手插兜,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是个女生诶!”
所以说是孟希晗了。
下一秒,李枫眠继续道:“上次我见过的,还劝你试着和她谈一段恋爱,没想到这麽快就开始了。”
陈修竹擡起头,否定道:“我和孟希晗没有谈恋爱。”
李枫眠一挑眉:“没谈恋爱?那。。。。。。她怎麽来我们公司了?”
陈修竹解释道:“她是摄影师,我答应她当她拍摄的模特。”
说罢,陈修竹跟李枫眠道了别,同李枫眠擦身而过。等来到前台时,孟希晗手上正拎着一个行李箱在门口等自己。
他和她走下电梯,孟希晗今天开车来的。孟希晗跟自己解释,她租了一间摄影棚,需要拍摄一下明天拍摄要穿的衣服。陈修竹看了一眼车辆後座上的行李箱,不出他所料,这里面装的全都是衣服。
车辆开进一家摄影棚里,孟希晗拉下手刹停好车。陈修竹推开副驾驶的车门,再拉开後座的车门,替孟希晗将行李箱提了下来。
提的时候,还顺带说了一句:“还挺重。”
孟希晗正站在不远处收拾着拍摄的东西,听到陈修竹说完这句话,这才擡起头,说道:“我跟你说喔,我这东西还不算重的啦!像李珉羽那种大明星,要拍个杂志照啊,代言照什麽的,助理的行李箱里面的东西才是真的多——我的箱子里就几件衣服没什麽。”
等陈修竹提着行李箱赶到,他才把心中的疑惑跟孟希晗道:“不是说是路人模特,干嘛要来摄影棚拍摄?拿要拍摄不是要拍全脸丶正身。。。。。。是不是有悖合同上的那些要求?”
她将工作证给门口站着的安保看了一眼,安保点点头拉开摄影棚的大门,就让他们进去了。摄影棚比较简陋,除了杂志社相关的拍摄团队外,包括那些拍摄工具,只剩下中间的白色幕布。
在陈修竹之前还有一组男女,听孟希晗解释说,那组男女也是他们杂志社预约的素人模特,正在拍前去法国巴黎旅拍的定妆照。
“定妆照?”陈修竹疑惑地“啊”了一声,他啓唇询问,“我不是明星,你也没告诉我为什麽素人模特还要拍定妆照。。。。。。”
孟希晗刚跟拍摄导演说完简短的对话後,她转过身:“其实定妆照是我们杂志社私存的。因为要拍风景和人物,有时候你眼前的这个风景,需要搭配什麽穿搭,用定妆照一一比对,正好可以减少不少服装搭配的时间。”
原来是这样。
在那组男女拍摄的时间内,孟希晗带领着陈修竹进入化妆间。接着,孟希晗手掌一推陈修竹的後背,陈修竹就被推到化妆师的面前,而後尴尬地对化妆师笑了一下。
化妆师令陈修竹落座在椅子上,孟希晗退到背後的小沙发上,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正在处理工作。
“先生,你适合化淡妆。”化妆师一边化妆,一边说道,“还有喔,你以前是不是有染过头发?”
注意到陈修竹发丝上还有残留浅淡的暗金色颜料,化妆师拿着粉底,正在给陈修竹的脸扑上粉底。粉底扑在脸上很是麻木,像是一层薄薄的布料,但又不是,更像是一层开天扩地的一张巨大的网,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脸上。
他想挣扎,想冲破这种难受的触感,可碍于答应了孟希晗,签下了合同,他不得不一忍再忍。
“对,以前有染过。”陈修竹在化妆师空档的间隙,才接下化妆师的话。
化妆师选了一支咖啡色的眉笔,擡手撩开陈修竹的刘海,细细地画着陈修竹的眉毛。化妆师画完左眉,停顿了片刻,而陈修竹就在这间隙里睁开眼睛。在脑门的左眉之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时间过去这麽久,他竟然都快忘了这颗痣的存在。
如同发现什麽惊喜一样,陈修竹从椅子上微微站起身,撩开刘海,看着左眉上的那颗痣。他紧皱着眉头,不知为何,自从遇见孟希晗之後,自己皱眉头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思绪变迁,陈修竹回想起自己的小时候。
小时候,那是什麽年代呢,大概是很小的时候——九十年代初。他还没有搬到北城,他还和表姐杨乐歆一起在萍津生活。
那个时候,他才上小学三年级。杨乐歆比自己大三岁,上小学六年级。萍津市一小关于放学有一套自己的时间,那就是一到三年级放学时间是下午三点半,四到六年级放学时间是下午四点。
陈修竹并不知道杨乐歆的家境,但也很听陈父陈母的话,耐心地蹲在门卫的屋子里,等待着杨乐歆背着书包放学,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1991年5月13日,那天正是星期一,浮津下了一天的雨,天气阴沉沉的。中午雨停了,午休正常进行。许多同学拿着跳绳丶抱着毽子前去操场玩闹。陈修竹最讨厌午休了,因为没到午休的时候,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找不到可以一起玩的夥伴。
他去六年级的楼层,去杨乐歆的班级找表姐,结果班级里空无一人。叹了口气,转角下了楼梯,可刚到四年级的楼层,就被一个人从背後揪住衣领,狠狠地往前摔下去。陈修竹滚下了楼梯,躺在地上正要起身时,却又被那个人揪住衣领。
“陈修竹,都午休时间了,你怎麽不去操场玩儿啊?”那名四年级的学生说道。
陈修竹淡淡地说了一句:“不想去。”紧接着,他挣脱开四年级学生的束缚,从地上站起来,气呼呼地道,“我要告诉老师!”
刚要回头,又撞到另一个人,是那名四年级学生的朋友。这两个人,陈修竹一直都知道名字,一个叫徐子凯,一个叫苏影彭。
苏影彭堵住陈修竹的去路:“陈修竹,你怎麽敢告诉老师?”这时,他眸色一亮,指着陈修竹光溜溜的额头,拉过徐子凯过来,大喊道,“你看,陈修竹额头上竟然有颗痣!”
徐子凯也捧场道:“哇,哪个人额头上会长痣,跟怪物一样!”
说罢,他擡起手,拉开嘴唇,翻起白眼,对陈修竹扮了个鬼脸。
苏影彭和徐子凯肩并肩站在一起,接着,他用力将陈修竹推倒在地,道:“是怪物诶!怪物诶!怪物诶!”
回忆将陈修竹拉到这里,他猛地“嘶”了一声,惹得化妆师一惊。询问他是不是有点疼,陈修竹却摇摇头,并非如此,只是想起来一些事情。
也是在那天之後,陈修竹回家就跟陈父陈母嚷嚷着要去理发,非得要梳刘海,硬要将痣遮住。小时候的陈修竹是个很沉默的人,可是陈父陈母在以後三年并不知道陈修竹在校园里被欺凌的事情。在小学毕业之後,仗着陈母有北城户口,便举家搬到北城,在北城那儿将学生生涯完成。
有时候沉默也有错,只是不爱说话,就要被欺负吗?这个世界是怎麽了。。。。。。话说得太多,容易被欺负;话说得太少,容易被欺负——既然如此,那以後人是该说话还是不该说话。
不过,在他印象里,徐子凯和苏影彭在初中时因为殴打同学,被学校劝说回家教育反思,但後来好像初中也没念完,辍学去做技术去了。至于他们之後的生活,陈修竹和他们路径不同,很是陌生,并不有耳闻。
化妆师道:“你其实很适合染暗金色头发,怎麽现在不染了?”
陈修竹“额”了一声,没有说话。为什麽现在不染了?因为能说服自己去染发的那个人已经见不到了。。。。。。他平添起浓浓的悲伤。
“伤头发。”这是陈修竹给自己找的借口,如果不是陈修竹,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极为正常的理由——染头发确实伤头发,更何况像这种全染,还不是挑染。